第60章(第2/5页)

靠近东门的那些马车就不一样了。

“三娘子!三娘子!”

薛惜文被受惊的马儿猛地一顶,整个人从车头上摔了下去!

地上全都是乱如雨点的马蹄声。

仰面倒地的薛惜文眼瞳一缩,视野中,一双马蹄下一刻就要踏在她的脸上!

“吁——!”

一只手臂忽而拽住悬空的缰绳,用力一扯,那马儿霎时被他拽得调转马头,从薛惜文的耳畔踏过。

她记得这只手臂。

惊魂未定的薛惜文被女婢护卫扶了起来。

她重新站回马车上。

只见一片人仰马翻中,那肩宽臂长的身影辗转腾挪,矫健如鹰。

一辆侧翻的马车将一个公子哥压住,他抬脚就踹开了那沉重马车,将人稳稳拽了起来。

那公子哥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天神下凡:

“兄台,真是好腿力……”

不只是他,在场众人也都纷纷朝裴照野投去惊愕目光。

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那头发短得刚过锁骨下方,不堪束冠,绝非名门出身。

那就是哪家名门养的护卫门客?

有这样的悍勇身手,这也太……养得也太值了。

薛惜文扭头对身旁护卫叱道:

“看看人家!刚才要不是他,我就死了!你们都在做什么?薛家养你们花了多少钱,你们知不知道!”

护卫战战兢兢跪地不语。

不一会儿,受惊的马匹被制住,乱撞的马车停下。

场面终于渐渐恢复平静。

骊珠从马车上下来,匆匆穿过遍地狼藉,对东门附近的守卫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城中最近的医馆请医师来,再派人去通知城外月旦评的谢氏子弟,今日月旦评必定办不成了,还请他们腾些人手过来帮忙。”

城门校尉听了这番话,觉得有理,也顾不得问骊珠是何人,立刻按她的吩咐行动。

交代好之后,骊珠提裙朝裴照野的方向小跑而去。

今日的骊珠并没有戴帷帽,在她走下马车时,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她的身上。

“你没事吧?”

裴照野正低头活动着略有些僵直的五指。

手背上几道血痕纵横,都是方才强行制服疯马时勒出来的伤。

抬起头,裴照野对上一双雾蒙蒙的眼。

他失笑:“这有什么,半点都不疼,真的,别哭啊。”

骊珠紧抿着唇,将泪花憋了回去。

转过身,骊珠看向探头探脑张望这边的薛三娘子。

“闹市逞凶,纵马伤人,差点闹出人命,薛三娘子,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她说话很少疾言厉色。

只是沉下脸来,凝眸注视,一开口摆出事实,便自然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仪。

在场诸多士子贵女,略显狼狈地挪至一旁。

虽然并未开口,但薛惜文能从他们的神色看出,他们站在对面那个女郎一方。

“三、三娘子……”

身旁的女婢有些怯意,低声道:

“这些人,要么是郡学学子,要么是绛州名门的公子贵女,不好全都开罪,今日这事算起来,的确是我们错了,还是……”

“闭嘴。”薛惜文呵斥道。

什么对啊错的,说的都是什么蠢话。

平民百姓才论对错,薛家人即便错了,也绝不能拆自己的台,否则如何树立威信,让绛州这些世族畏惧、顺从?

薛惜文对骊珠道:

“你是何人,我在绛州为何从未见过你?”

她语调轻慢,似乎全然不将骊珠的质问放在眼中,视线又往她身旁的裴照野飘去。

裴照野紧盯着她。

准确来说,是在看她发髻间那只金步摇。

……原来骊珠昨日去首饰铺,是去卖她的首饰。

他让顾秉安拨给她的钱,用来给雁山军买物资应该是够的,她为何还要卖掉自己心爱的金步摇?

转念一想,很快有了答案。

是为了给他买礼物。

偏偏还是卖给了背后非议她的薛家人。

裴照野有时候真是佩服她,这么能忍,谁惹了她就跟白惹了一样,一点代价都不用付。

薛惜文问:“他是你养的护卫?”

骊珠蹙眉,微微点头。

“你缺钱吗?缺钱的话开个价,把他卖给我吧,我身边正好缺一个这样的护卫。”

周围旁观的公子贵女俱神色复杂。

又开始了。

薛家这对兄妹,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占为己有,霸道得如出一辙。

顾秉安和丹朱对视一眼,却只觉得好笑。

真是新奇。

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占山为王的匪贼,没想到土匪头子还有被人强抢的一天。

骊珠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到底谁是公主?

“……虽然你的眼光很好,但我不会卖他,你死了这条心吧。”

骊珠坚定拒绝。

又对上裴照野幽深目光,她问: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他收回视线:

“我看你这么能忍辱负重,我怕你也叫我忍忍,让我跟了她给你换钱。”

骊珠知道他是在阴阳怪气,轻哼一声:

“怎么可能,我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裴照野偏过头,眼里噙着笑:“真的有底线吗?这个底线不会随情况再放低吧?”

骊珠朝周围这些敢怒不敢言的公子贵女们扫去一眼。

她垫垫脚,小声在裴照野旁边耳语:

“不会不会,这个情况,我允许你狐假虎威。”

今日一观,薛家对付这些本地豪族的手段,威压大于拉拢。

所以薛惜文才执意要扬鞭抽人。

就如皇帝靠罢官抄家来镇压不听话的臣子,后宅主母靠打杀奴仆制服恶奴,暴力有时候的确是一种成效显著的办法。

但臣子被打压狠了,会造反生事。

主母不把奴仆当人,奴仆也敢杀死主人。

人从来就不是挨几棍子就老实的牲畜,人心酝酿出的力量,比纯粹的暴力强权更加势不可挡。

骊珠没有薛家这样庞大的坞堡、家资,也就没有真正的暴力强权。

她所能依仗的,唯有人心。

裴照野也看了一眼这些人,点点头:

“明白。”

骊珠静静看着裴照野走向薛惜文。

薛惜文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这人太高了。

远远看着,还能注意到他英俊冷峻的五官,挺拔匀称的身形。

但距离太近,人本能的危机感会被唤起。

宽阔的肩,紧实的臂,手背上浮起的粗大青筋。

还有唇齿开合时,森冷诡谲的舌上银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