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4/5页)
“——你怎么能让他们在你身上摸来摸去的!”
归程时,骊珠以疗伤为名,将裴照野叫进了自己的马车。
裴照野垂眸看着骊珠给她包扎。
说实话,淤伤擦伤根本不用包,而且她包得真的一点都不好。
但他还是没有挣扎,任由她包了拆,拆了包。
“是公主的记忆出问题了,还是我有问题,我怎么记得只有一个人锤了下我的手臂而已,怎么就变成摸来摸去了?”
裴照野有些忍不住想笑。
薛惜文要买他,她夸人家眼光好。
这几个臭男人,她倒挺当回事。
“而且,好像是公主对我耳提面命,说要对这些名门公子态度好些吧?”
骊珠噎了一下:“……那也没说让他们随便摸。”
“那公主允许谁摸?”他倚着车壁,明知故问。
骊珠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薛惜文?”
骊珠抬头睨他一眼,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
“我我我我——只有我能摸,给你摸秃噜皮可以了吧!”
她故作凶狠,裴照野却只是捉着她的手往下一摁。
“试试,让我看看你怎么摸秃噜皮?”
骊珠:“……”
她脑海里不自觉蹦出那几个男子用来形容他的三个词。
凶狠不过三息时间,骊珠从额头红到脖颈,霎时偃旗息鼓。
金步摇在他的怀中,轻轻硌着他的胸口。
裴照野看着她的模样,心却觉得很软。
“啊,又下雪了。”
窗外传来丹朱的声音。
玄英笑着道:“新岁了,是该下雪,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
骊珠朝身旁看去一眼。
新岁到了,他的生辰也到了。
因为是新岁,再加上裴照野的生辰,晚上便借驿站的膳房,自己做些菜热闹一番。
顾秉安管着账目,负责出去采购食材,裴照野与他一道。
“你们先回去,我有些别的东西要买,待会儿回。”
顾秉安不疑有它。
迟了一个时辰回到驿站的裴照野手里什么也没拿。
顾秉安心细,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并没有想太多。
吃过饭,一众人转移到裴照野的房间内,开始一场简单的冠礼。
作为宫中女官的玄英对这些流程信手拈来,礼辞更是由长君亲手所写,丹朱见了都羡慕:
“宫中女官给您梳头,官宦之子给你写这么文绉绉的礼辞,我能不能再及笄一次,就按这个规格来?”
他平静道:“不能,你没我这个福气。”
玄英正揪着他那过短的头发努力束发,裴照野看向一旁的公主。
“裴照野,”她笑盈盈看他,“平平安安,又是一岁,恭喜你啊。”
裴照野望着她的眼。
她说这话时,眼中荡漾着一种奇异的柔情,明亮又柔软。
裴照野忽而觉得,即便是再华美再有文采的礼辞,也比不上她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这一夜,裴照野收到了许多生辰贺礼。
就连穷得响叮当的雁山军,也斥巨资送了他一盒类似磨剑石的东西,作为贺礼。
但裴照野都没急着看。
待所有人走后,他搬着箱子一脚踢开了骊珠的房门。
“现在,沈骊珠的夫君可以看他的礼物了吗?”
骊珠:“……”
她望向他那双浓黑而隐隐闪烁着什么的漆目。
驿站房间的门口太窄,他的头顶刚好抵着门檐,站在那里,简直将整个门口都堵住。
骊珠后颈寒毛竖起,没有理由地生出一种无路可退的压迫感。
“……你、你盯着我做什么,看吧看吧,现在可以看了。”
房间并不大,烛火幽微,裴照野阖上门,锁住,放下箱子。
骊珠脚下趿拉着一双内室穿的软鞋,提着轻薄柔软的裙摆,蹲在箱子边。
她似乎也期待了许久,一口气揭开箱盖。
裴照野黏在她身上的视线朝箱子里分去一眼。
梨花木箱子内,一身玄黑盔甲映着幽微烛火,森然,厚重,冷硬如冰。
它被保养得锃亮可鉴,像一把从没开过刃的刀剑,静静卧在一方箱笼中,只待英雄豪杰将它披挂上身,带它淋一场血雨。
这就是她送给他的成年礼——
一身簇新的铁甲。
她拍了拍里面的东西,回过头,眼睛明亮地问:
“我想看,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裴照野望着她,眼珠漆黑。
“好。”
他在屏风后换上了这身盔甲。
他不是第一次穿。
至少在他心里不是。
第一次听母亲给他讲覃逐云开疆扩土,驱逐戎狄的故事时。
第二次是得知覃逐云是他祖父时。
他少年时的梦里有金戈铁马、铁血丹心,后来,金戈在覃家的门庭前折断,血在逃离雒阳的路上流干。
他以为他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这样的自己。
裴照野从屏风后走出。
她抬起眼,他在她噙着笑意的眼底看到了一个完全透明的,表里如一的字迹。
“真好看,怎么会这么合适呀?”
骊珠没有见过他披挂穿甲是什么样子。
前世他是坐镇后方的主帅,本不需要上阵厮杀。
所以每次从雒阳出发时,骊珠见到的他仍然是那副儒雅文臣的模样。
后来才知道,战况危机时,他也会不顾幕僚劝阻,亲自披挂上阵。
那时的骊珠以为他只是在逞强。
却没想到,那个在边疆生死一线徘徊的他,说不定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而她几乎无缘见到。
“……你卖了你心爱的金步摇,就是为了给我买这个?”
裴照野从怀中掏出了那只金灿灿的步摇。
骊珠微微睁大眼:“你怎么……人家是花了七百金从我这里买走的!你怎么能拿回来!”
“你卖你的,我抢我的,不冲突。”
骊珠很无奈:“……可你现在不是匪贼,你是大将军呀。”
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可我现在不想做大将军。”
一双宽厚炽热的手捧住她的脸,手指绕过她耳后,没入发丝中。
“我现在,只想做清河公主的驸马,沈骊珠的夫君,公主愿意吗?”
她浓睫忽闪忽闪。
“愿意啊。”
她的表情,仿佛是觉得他在郑重其事地问一个很傻的问题。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愿意的。”
他抵着她的额头,浓黑眼珠幽深如一个不见底的漩涡。
她愿意的是哪个他呢?
他和那个作为裴胤之的他,像是从一条河流里分出的两条支流。
裴照野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们如何相识相遇,只能从梦中窥见那些凌乱的碎片,至今不明白她为何会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