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温斯顿庄园, 悠扬乐曲声还在继续。水晶吊灯垂落的碎光,落在侍者托着的银盘上,随着行动的步伐在大厅中穿梭。

餐台上的刀叉按规矩码得齐整, 刃面映着女士的丝绒裙摆与绅士的燕尾服边角, 连呼吸都裹着上流宴会特有的轻缓节奏。

索菲亚姑妈披着银狐斗篷走进来,领口宝石胸针在烛火下闪烁冷光。

“亲爱的, 好久不见,这礼裙衬得你肤色亮极了。”

她微笑着上前,神情亲昵友善, 很有长辈的慈爱。

伊莎贝尔同样回以贴面礼,“好久不见,索菲娅姑妈,看来前往圣匹斯堡的遥远路途, 并没有影响您的状态。竟然还有精力北上肯特郡看望儿媳一家。”

索菲娅轻笑, 她当然听得出这是暗讽自己遁逃圣匹斯堡, 像打了败仗的士兵灰溜溜跑走, 现在却又精力十足地来肯特郡捣乱。

“噢, 就当这是对我的夸奖吧, 毕竟谁不想一直年轻,一直活力十足?”索菲娅目光在伊莎贝尔脸上多落了两秒,嘴角勾着笑, 却藏着锋刃,“你对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惊喜?”

伊莎贝尔绽开恰到好处的惊讶, 伸手示意侍者递香槟:“不, 我并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着您,我以为失败者总是要多点时间养精蓄锐。”

“让你失望了,我擅长跌倒了再爬起来。” 索菲亚接过香槟, 指尖碰了碰杯沿,声音压得低了些,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不过……亲爱的,我们之间,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你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伊莎贝尔啜了口香槟,笑意不变:“姑妈不妨直说。”

二人目光交汇,看似和谐的氛围实则火花迸溅。

索菲娅微笑:“我来给你传达一个好消息。”

她说着,忽然抬高音调,手里香槟杯晃出细碎的酒花:“正好,也让今晚到场的各位,都能听到这个好消息。”

众人都在默默关注着这里,听见声音,彼此眼神对视,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

海因里希眉头微蹙,大步流星走到妻子身边,刚要说话便被伊莎贝尔拉到身后,暗示性地摇了摇头。

赫尔曼和拎着裙子跑来的奥黛丽顿步站在数米开外,也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全场目光聚焦处,伊莎贝尔面容平静,盯着索菲娅的红唇一张一合。

“还得托诺曼小姐的福,我刚从圣匹斯堡t回来,见过大主教。” 这话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轻了下去,几道目光齐刷刷聚过来。

索菲亚慢悠悠继续:“明年,格兰芬大主教筹备在哈登菲尔德重修大教堂,为教皇华诞祈福。为此,伽蓝圣殿颁布新的神谕,要提前在肯特郡范围收缴赎罪金,用作仪式筹备和圣物修缮。”

“也就是说,原定圣曜节后缴齐的赎罪金,现在要提前一个月。”

众人目光逐渐凝固,场中一静。

“提前一个月?”莫尔太太低呼出声,“家里的账目都按原日期算的,这突然提前……”

她咽下后面的话,场中所有怀特阵营的商人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是啊,真令人担心不是吗?” 索菲亚的视线扫过众人,眼底的痛心如有实质,“伽蓝圣殿的指令很快就要到了,我只是得到消息,提前告知各位,还请大家早做准备啊。”

“否则……”视线落回伊莎贝尔身上,索菲娅蹙着眉,唇角却勾着隐秘的笑,“如果连象征忠诚的赎罪金都无法按时缴纳,各位怎么对得起圣曜真神的赐福?又怎么让大主教批准明年的技术授权?”

“你说是吧,奥黛丽。”索菲娅轻声问,“姑妈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好消息,尽到了提醒义务?”

伊莎贝尔没有说话,周围的哗然声却更明显了,有人悄悄攥紧了酒杯,有人低头和身边人咬耳朵。

——谁都知道怀特阵营的资金危机,现在,钱还没消息,“还债”的日子却提前了!

哈登菲尔德的商人大多以工厂为生,一旦技术封锁,就是灭顶之灾。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伊莎贝尔却没慌,她放下香槟杯,指尖在杯沿轻轻划了圈,语气平淡却带着嘲讽:“姑妈倒是急着亮底牌。可没到最后关头,就把刀子亮出来,万一收不回去,岂不是难看?”

索菲娅顿了顿,微笑:“没关系,我很享受光明正大的对决游戏。”

伊莎贝尔也笑了起来,举起香槟杯,气定神闲:“那很好,离最后日期还有一个半月,祝您度过愉快的圣曜节。”

“当然,也祝福你,亲爱的。”索菲娅笑容不变,从侍应生手中拿过银狐外套,再次贴了贴伊莎贝尔的脸。

又看向海因里希,迎着他冷漠的注视,优雅颔首:“还有你,海因,祝你一切都好。”

海因里希冷笑:“如果你不出现的话,我的确很好。”

索菲娅面不改色,仿若没有听见,她又看向庄园的主人,“怀特先生,怀特太太,感谢你们的款待,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赫尔曼冷淡颔首,奥黛丽下意识躲在丈夫身后,警惕地看着这个女人。

“噢,诺曼家族的美人真多,两姐妹长得可真像。”索菲娅的目光停留片刻,笑容和煦地恭维,而后转身告别,在布鲁森家族众人的拥簇下离开。

宴会还在继续,但没有人还有玩乐的心思。

月亮西沉,太阳升起。

盛大的公爵欢迎舞会登上各大报纸头条,其中大量篇幅描述出席的贵宾,辞藻极尽华丽,但除了平民百姓,商人们的关注点已经转移。

书房,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在石雕壁炉台上,很快灭成一点灰。

赫尔曼坐在红木书桌后,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面,面前站着莫尔先生——他手下最资深的商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攥紧账本的布料商,脸色都带着焦虑。

“怀特先生。”莫尔先开口,声音比在宴会上沉了些。

他把账本和纸质援助协议往桌上推了推,“我们给工人的钱已经付了,现在根本拿不出赎罪金,要是技术授权被收回,我们就全完了。”

旁边的布料商跟着附和:“怀特先生,现在机械教会正式发文,索菲娅夫人那天晚上的消息是真的!要么您现在把尾款结了,要么跟我们透露您团队的技术研究进展!我们不能再干等,万一技术真断了,这点家底全得赔进去!”

赫尔曼花重金筹建了技术研究队伍,这件事不算秘密。确切来说,所有以此谋生的商人都有自己团队,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毕竟没有人愿意一直活在教会的垄断下,如果谁能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将是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