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关还是开(第5/14页)
郭勋祺一个人在土城唱戏,都快唱岔气了。他对这些“友军”的行军速度多少都有些意见——走得也太慢了,说不定还没等你们赶上来,我就要被人打烂了。真应了那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就在这天下午,军委二局破译出了川军的密电码,从中得知,川军正在向土城合围,由此判断,对面的敌军可能不止一旅。
正好军委干部团抓到了俘虏,其中有一个叫王清泉的手枪连连长,被认为有很高的情报价值。在彭德怀和朱德都见过此人之后,毛泽东决定亲自讯问。
当问到兵力多寡时,王清泉唯恐讲少了,红军攻得更猛,便信口胡吹,供称除自己属郭勋祺旅外,又说潘佐旅在风筝坝作总预备队,廖海涛旅在后面跟踪而来,其余各旅正向土城推进,远的六七十里,近的只有三四十里。
在王清泉说这番话的时候,潘佐旅离土城还很远,更不可能在风筝坝作什么总预备队。但土城一役中郭勋祺旅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却使毛泽东对王清泉的话确信无疑:对面川军不是一个旅,而是两个旅,此外尚有八九个旅将加入战团。
毛泽东还从王清泉口中了解到,刘湘共派了十二三万部队在长江南岸布防——当然这也是在吹牛,不过显然对毛泽东随后的决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当天下午的战况似乎在验证王清泉的话,不管红军如何占据优势,都未能从根本上动摇郭勋祺的阵地。
红军高层开始进行紧张的探讨,到傍晚,终于达成了共识,即迅速撤出土城,西渡赤水河,实际上就是放弃了从泸州北渡的计划。
1935年1月29日,上午。
前方向郭勋祺报告,弹药快打光了,如果还不补充,只好束手待毙。郭勋祺无计可施,只得跑去前线,当着官兵们的面,把刘湘、潘文华给他的电报读了一遍,无非是“各旅正兼程向土城合击而来”,不过是画饼充饥地给众人打打气罢了。
一番抑扬顿挫之后,他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没枪声呢?
旁边的参谋很是机灵,赶紧来了一句:“可能是敌人侦悉我大军前来包围,先行逃跑了吧。”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怕就怕不是啊,一个小时后,各处纷纷来报:“红军撤走了。”
其实红军在天亮之前就已在赤水河上架好浮桥,着手进行撤离。
毛泽东传令,必须轻装前进,那些从江西瑞金一路抬到赤水河边的辎重,包括x光机、山炮、迫击炮、重机枪,全被拆成零件,扔进了赤水河。
前方指挥官跟统帅部的感觉并不完全相同,彭德怀接到撤退命令时还觉得很奇怪,问这是在干什么,传达命令的干部说:“准备渡河,还不过,想当俘虏啊!”
为了不被川军发现,朱德负责组织了两次佯攻,直到掩护主力渡过赤水,才悄悄撤离,这就是“四渡赤水”中的“一渡赤水”。
郭勋祺算是大难不死。
当他进入土城时,有人向他恭喜:“旅长的洪福大到齐天啊。”
郭勋祺撇了撇嘴:“什么洪福齐天,如果再打半天,子弹一完,管叫你们饮弹入地。”
除了那张捡到的油印文件救了他一命外,还得感谢那个“大话王”王清泉。
红军撤退前,王清泉被予以释放。听完王清泉的汇报,郭勋祺瞪着眼说:“你把我军实情告诉敌人,是犯了泄漏军机的大罪,按照军法,应该枪毙。”
王清泉却有他的解释:“我们单单一个旅,与数倍之敌大战两昼夜,伤亡很大,预备队已经用完,子弹也所剩无几,要等那些援兵来救,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话王”一语惊人:“我这是在故意夸大其词,把敌人吓退啊!”
不管王清泉被讯问时是不是真的在用“退兵之计”,至少他这个解释还算合理,郭勋祺有点明白红军为什么会突然撤离了,他顿时转怒为喜:“妙计,你不愧上过军官学校,我奖你一百元,等你养好伤,再升你为营长。”
土城战役前,正是川军士气普遍低落之时,急需“攻克土城”这样的消息提提精神,刘湘闻讯,立即晋升郭勋祺为模范师师长,同时在四川报纸上大肆宣扬,称之为“土城大捷”。
一个“土城大捷”,并未从根本上动摇中央红军北上的决心。毛泽东撤离土城,只是为了寻找新的渡口。
从军委二局截获和破译的情报上分析,赤水河以西的叙永、古蔺一带原本兵力就极为空虚,自土城战役开始后,原拟增防叙永的刘兆藜旅已前往土城,目前这两座县城的兵力一共才一旅一团,正是乘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一渡赤水”为的就是攻下叙永,从而为从宜宾北渡赢得先机。
在判断出红军这一战略意图后,刘湘又着急了起来,他赶紧让刘兆藜赶赴古蔺阻截,然而还是迟了一步,红军早已穿过古蔺,直奔叙永而去。
1935年2月2日,中央红军开始攻打叙永。执行攻城任务的是红二师,担任前敌指挥的则是红一军军团长林彪。
这是当时中央红军可以排出的最豪华阵容,从部队到指挥官。但是战斗并不顺利,整整一天都没能破城,而城中守军只有川军的一团二连,此外还有五个民团性质的“义勇大队”。
叙永最初为黔军所镇守。黔军从武器装备到战斗力都很差劲,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黔北后,对着黔军便是一顿横扫,黔军早已被赶得无影无踪,此城这才由川军接防。
“六路围攻”和万源战役的失败,对于刘湘来说,可谓刻骨铭心。自那以后,他不仅推广“新战法”,而且有针对性地研究了红军的突袭和游击战术,试图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第二十一军从连排军官开始,就训练如何筑城建壕,如何构建散兵壕、交通壕、机枪掩体以及碉堡,这在川军军官中已成为基本功。
叙永川军就是受益于刘湘的这一变革,他们在防御上显得颇有章法。红军攻城困难,首先就受制于城外修筑的碉堡群:城外有八座碉堡,小山上有两座石碉,尤其后者,可俯瞰全城,是防御中的主要支撑点。
入夜之后,林彪改变战术,重点盯住石碉,采用爆破器材和优势兵力,方将石碉拔除。
再攻城,还是攻不上去。
川军同样加强了夜间攻防战的演练,刘湘甚至说:“只要我们能在夜间跟红军打个平手,就可稳操胜券。”
除了能与城墙形成掎角之势的八座碉堡外,城外还有护城壕,设置了鹿砦和防备红军夜袭的照明坑。
这一天是红军攻势的顶点,到了次日,双方已处于对峙状态,红军虽也时有来攻,但明显不如第一天猛烈,连守城川军都意识到,红军再无能力进行持久攻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