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关还是开(第7/14页)

却说刘文辉退到西康后,经济极为困难,早已是穷途末路。他的部队仅能够勉强果腹,士兵衣不蔽体,跟叫花子差不多,虽然旧部中陆续来投的军官很多,但都只能暂时收容,连工资都发不出。

为了能向刘湘多要一点粮饷,刘文辉经常进行内部编制调整,一会扩团为旅,一会扩旅为师,可是扩来扩去,实际兵力尚不足两万。也就是说,现在的刘文辉比落魄时期的杨森还要可怜。

因为天高皇帝远,刘文辉没能参加“六部围攻”,这倒让他避免了损失,内心颇感庆幸。然而很快,中央红军长征进入贵州,并且一直盘旋于黔西北,大有杀入西康的模样,这让刘文辉又心惊肉跳了起来。

我都躲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了,还有人惦记,这真是不让人活了。

此时的刘文辉两手空空,那什么诸葛的脑子,哪吒的风火轮,菩萨的法力,还有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他都恨不得有人能借给它,那样就不怕红军了,可惜全没有。

刘文辉已退无可退,但也不可能兵来将挡水来走先,一遁了事。他能做的,至多是掩耳盗铃,严密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军心。

其后,中央红军“四渡赤水”,一度回师贵州,作进攻贵阳之势,刘文辉及其部下又产生了幻想:红军应该不会再来跟我们挤这么个不毛之地了吧?

一番揣测推敲之后,他们得出结论,认为红军要入西康,必经金沙江至大渡河。那是半个多世纪前石达开所走的线路,沿途山路崎岖,人烟稀少,并不利于大兵团运动,石达开的兵败覆灭,即与此地理相关,红军哪里会再钻这个牛角尖。

可红军的出现,就是要改写历史,趁滇军开赴贵州救急,毛泽东突然一个回马枪,又杀回了云南。

“四渡赤水”被毛泽东本人认为是一生中的“最得意之笔”,应该说不是笔笔都那么顺利,但最后调开滇军这一笔,确实很漂亮。

接下来,他要重走石达开的老路,不是走向覆灭,而是走向胜利。

除了认为红军不敢走“石达开线路”外,刘文辉先前抱有侥幸心理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薛岳的“中央军”一直紧紧跟在红军后面。

他也对此做过预案,即假如红军真的奔西康来了,他得堵,当然能否保住他的地盘,并不取决于此——中央红军的力量尽管不如长征前强大,可要扫平西康这点部队,还是游刃有余的。

刘文辉全部的希望,其实都寄托于两点,即红军在“石达开线路”上自生自灭,以及薛岳早点赶到。

替刘文辉驻守金沙江的,是他的侄子、川康边防军司令刘元璋。

说是要守金沙江,刘元璋却一反常态,他在金沙江沿岸只布置了两个团,其余兵力都设于后面的会理、德昌、西昌等三线。

刘元璋的分析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说金沙江的江防线和嘉陵江一样漫长,不易防守,若被红军突破一点,便会全线崩溃。因此,守江不如守城,守面不如守点。

刘元璋的出发点跟刘文辉差不多,就是将兵力全部集中于县城,只要守住几天,等薛岳一到,红军自然就离去。

此外,三线分配的兵力也不同,基本表现为前轻后重,前面兵力少,越往后面兵力越多。

刘元璋对此自鸣得意,他的参谋长告诉别人,这是为了“麻”内行:红军打仗内行,通过这种摆法,可以给红军造成一种城内守军越来越强的印象,那样红军就不会拼命攻城了。

从后往前数,刘元璋亲率两个旅驻于西昌;德昌有一团一营;到了会理,就仅有一个团;再到金沙江沿线,总共就两个团,却承包了所有江岸。

如此排兵布阵,最痛苦的莫过于一线将领,即刘文辉的另一个侄子刘元塘。

区区两个团,怎么分都不够摊,只能重点设防。有的地方认为红军必过,就多放点兵,有的地方一看就知道红军不会光顾,便少放点兵,或干脆用其他代替。

哪里是红军必不会考虑的呢?

刘元塘得出的结论是,通安渡口。

通安渡口是川滇两省的正道,云南入四川,或者四川进云南,都是从通安渡金沙江。按常理,通安才是守军设防重点,但刘元塘偏偏不这样想。

红军擅长避实击虚,绝不会碰硬钉子,而且既是正道,薛岳也一准会奔此而来。两两相加,说明红军反而不会把通安选作强渡地点。

岷江大战时,刘元塘曾嚷嚷过要扮演“川南红军总司令”,如今他又站在红军的角度来了个逆向思维。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都有些佩服自个儿了:川军战将要都有我这么聪明,那能避免多少悲剧啊!

于是,通安就成了刘元塘最节省兵力的地方,他一个兵都没放,只是将此地防务交由通安的江防大队负责。

这是刘元塘另一个自认为精巧的构思:江防大队从大队长到队丁,全都是通安人,在通安闭着眼睛都能走路。一旦觉察到江岸对面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便可向离通安十几里外的一个营报告,到时该营紧急赶来通安堵截,也完全来得及。

像刘元塘这样的粗人,能考虑得如此周密,也实在不容易。可惜的是,人生无剧本,它往往就像打发乞丐一样,你要钱,它偏给你饭,你要饭,他偏给你钱。

刘元塘想要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江防大队长,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很二的角色——岂止是二,还是二的平方。此君不知道红军有多厉害,接到命令,说要封锁渡口并检查行人,还以为捡到了发财机会,那个乐啊。

他把南岸所有渡船都拉到北岸,只留下一条船在南岸,干什么?做生意。

有人要渡江,每位收费一元,客商则要加收半元,连抬滑竿的轿夫和邮差都照收不误。

到了“四渡赤水”后期,刘文辉、刘元塘等人惶惶不可终日,江防大队长却是数钱数到手软:在战争的压力下,过境民众剧增,生意火爆。

摆渡生意好,寄宿生意也水涨船高,通安的客店、茶馆乃至于烟馆里都住满了人。

这些寄宿客人,除了商人、行人、路人,还有红军!

刘元塘以为红军不会强渡通安,然而人家看中的,恰恰就是通安,而且用不着强渡,巧渡即可。

红军一人付了一元,坐着江防大队的渡船就过来了。

1935年5月3日,在刘伯承的指挥下,先期潜入的红军侦察组发起突袭,江防大队不战而溃,利用搜得的七艘渡船,干部团率先渡江。

与干部团交手后,那个协防的营被打到伤亡过半,只得退往通安后方。

刘元塘在会理接到电话,他预料江上渡船不多,红军大部队不可能一下子全渡过来,已渡江的必然只是少数先遣部队,因此立即率会理城内所有的部队驰援,想把红军迫回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