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声的战争(第11/16页)

要谈,就谈个人存亡,并让刘湘在既怕“蒋”又惧“共”之间做出选择,不是多项选择,而是单项选择。

在做足铺垫之后,高兴亚终于进入了正题:“冯先生跟蒋介石打交道,吃够了亏,但是他跟共产党交朋友,就从没吃过亏。”

冯玉祥所说的这些皆有出处。比如他与张作霖、吴佩孚在南口大战时,曾经惨败到几乎溃不成军,后来在苏联的帮助下才得以重整旗鼓,而“抗日同盟军”更是直接得到了延安方面的支持。

高兴亚转述了冯玉祥的原话:“就以浅薄的眼光来看,共产党是与蒋介石争天下,不是与你刘甫澄争天下。现在蒋介石的刀已插进你的心脏,为什么对与共产党交朋友还心存顾虑呢?你是不是怕共产党比怕蒋介石还厉害,你看看我的情况,就知道不会吃亏!”

在中国当时的国情之下,这哪里是浅薄,简直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真理,所谓革命云云,倒真是“打官腔、说空话”。

刘湘听完这些话,顿时茅塞顿开、兴奋异常,他用手在茶几上一拍:“冯先生真乃知我爱我者。我决定与共产党交朋友。”

经过冯玉祥的说服,刘湘一改出道以来对共产党和红军的仇视态度,一面答应释放管辖范围内的政治犯,一面与延安方面建立了直接联系。

刘湘的代表自延安返回后,向刘湘汇报了毛泽东的话:“只有坚持抗日和民主,才能制蒋,譬如牵只老虎给他(蒋介石)骑在背上。骑上,他就不能有所作为,下来,就要被老虎吃掉。”

刘湘大为叹服,从此将这句话引为圭臬。

延安也向四川派出代表,四川地下党的领导人罗世文即于此时入川,他们与冯玉祥的驻川代表(部分也是地下党员)一起,被刘湘聘请为高级幕僚。

刘湘虽然并没能如他所愿,训练出“准西北军”,但在地下党的建议和帮助下,却得以建立起一个神秘组织——“武德励进会”。

“武德励进会”的前身为“武德学友会”。学友会与蒋介石的黄埔同学会很是相似,虽然人数众多,但其内部结构极为松散,有的人交过会费,却从没去过会址,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学友会就相当于现在高校的同乡会。要做能做的事无非两样,一是联络感情,大家空下来打打扑克、推推麻将,或者吹吹牛聊聊天。二是办一本会刊杂志,也无非是证明尚有这个组织存在而已。

刘湘新办的励进会与学友会并非相互取代的关系,而是二者并存,学友会属于外围组织,完全公开,励进会属于核心组织,对外始终保密。

励进会的入会手续很严格,必须由两个老会员介绍,并经刘湘亲自批准,才能成为正式会员。

入会之初,会员要宣誓,首要一条便是拥护“会长”,也就是刘湘。毒誓由每个会员自己填写,申明如有违反,须受的各种惩罚:有人填“枪毙”,有人填“杀头”,有人填“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念完毒誓,还要按手印,整个程序弄得跟加入黑社会差不多。

刘湘最初发展的会员,都是营长以上的实职军官,后来逐渐推广到王陵基的保安队,最后连县政、财政训练班也被纳入其中。

参加过蒋介石峨嵋军训团的军官,被刘湘认定为有“中毒”嫌疑,这些人是不能马上介绍入会的,必须先要到他举办的军官教育团回炉再造。军官教育团名义上是上军事课,但主要仍是“精神讲话”,不过是跟军训团反着来,而且由刘湘亲自主讲,这叫“消毒”。

只有消过“毒”的人员,再经逐个考察,才能拥有加入励进会的资格和机会。

在嫡系将领中,潘文华、王陵基得以被批准入会,成为刘湘暂时能信得过的“自己人”,唐式遵、王缵绪、范绍增则受到励进会的严密侦察和监视,因刘湘怀疑王缵绪加入了复兴社,每天负责在其身前身后盯梢的竟达二十人之多。

继“以神治军”过时之后,依靠励进会,刘湘成功地从“以神治军”过渡为“以会治军”。最盛时,励进会员多达八百人,形成了以刘湘为中心的所谓“甫系”。

在刘湘的护持下,地下党逐渐进入励进会的核心决策部门,并在刘湘与蒋介石的暗斗中扮演起重要角色。

康泽的复兴社无孔不入,到处搜集情报,地下党就在励进会中设立情报训练组,专门训练反蒋特工人员。

别动队持有武器,并受过军事训练,一般人不敢惹,励进会便也相应成立了特务队,对别动队进行打击。

曾有几次,特务队在深夜向别动队员发起暗袭,用麻袋罩住,捆绑后丢入沟内淹死。

别动队在明处,特务队在暗处,四川地方又大,以致于别动队吃了亏后,都不知道该找谁算账。康泽气急败坏,找到刘湘大发雷霆,质问是怎么一回事。刘湘推说他会慢慢调查,就把这个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头目给打发掉了。

除发起情报和特工战外,地下党的舆论宣传也很有力量。小说《红岩》中除罗世文外的另一个地下党著名领导人车耀先,当时就在刘湘手下担任杂志主编,进行抗战宣传。

蒋介石发现要打入刘湘的军队,变得越来越困难。

参谋团成员去看望一位老友,此人便是加入励进会的少壮军官,他直言不讳地说:“中央入川帮助打红军,我们竭诚欢迎,但如果要征服四川,那将受到抵制。”

用“征服”二字,等于把“中央”等同到了异族或者外敌,其敌意可见一斑。

在励进会的明争暗攻下,一贯叫得最凶的康泽率先支持不住,政训活动被迫停顿,并于年底自行撤销,他自己也被调去“禁烟缉私”。至此,除少数隐藏得较深的复兴社骨干外,重庆行营、成都军校以及宪兵团、别动队都偃旗息鼓,躲到了一边,蒋介石的势力在四川遭到了极大的削弱。

刘湘能够“联共”,并不是真的对共产党和红军起了好感,说到底还是利害关系使然,但他却着实从中尝到了甜头。

“七七事变”以前,延安的物质条件非常困难。据说毛泽东曾亲自致信刘湘,说延安想办一个图书馆,可是缺乏图书资料,希望刘湘能予以帮忙。

众人议定送一万元,在没有通货膨胀之前,一万元不少了。上报刘湘,刘湘说:“一万元未免太小气了,我们要同人家合作嘛,既然合作就得出点力。”

随手一批,便是五万。

在“联共”的基础上,刘湘再派张斯可赴广西南宁,那里也驻有延安代表,三方代表共同签订了“红(军)、桂、川军事协定”,商定要联合反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