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声的战争(第7/16页)

刘湘一听就乐了。

原来他老蒋的光脑袋上也会被人扣屎盆子啊,这时候才想起我的好处,要我跟他站一边儿了,那早干什么去了?

刘湘的两只眼睛光芒四射,他对邓汉祥说:“四川输赢吃糖的机会到了,这回老蒋同两广打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无论谁打胜,都非得拉拢四川不可。”

话虽这么说,可刘湘毕竟不同于水晶猴,他内心是有情感倾向的。当邓汉祥主张响应蒋介石、冠冕堂皇地发一个通电以坐观成败时,刘湘极不赞同。

“我们应响应两广、壮其声势,若不然,两广先败,四川更无法对付老蒋了。”

依照刘湘的吩咐,邓汉祥回成都后便以一百字为限,复电陈、李、白,同时将原文通电全国。

这份电文显然是帮两广说话的,其中没有提到一句有关“据地称兵,破坏统一”的罪状。不过因为有邓汉祥的提醒,所以又不无敷衍南京政府之词,比如劝两广应服从“中央”之大计,切勿操之过急等等。

通电发出后,刘湘紧接着也来到成都,并秘召高层官员商讨此事。

会上,参谋长傅常主张,不仅在电文上响应两广,实际上也要行动起来。

刘湘的幕僚群最初以张斯可、傅常、乔毅夫为核心,钟体乾作为他们在速成学堂的老师,是后来才加入的,在刘湘营内,这四人始终都身居要位。

傅常与乔毅夫都是同盟会员出身,傅常还曾追随过熊克武,后经人介绍,才以速成同学的身份投奔刘湘。因为这层关系,傅常的很多观点都较为激进,是一个有着武将气质的文臣。

当时成都设立了中央军分校(即黄埔军校),它和重庆行营一道构成了蒋介石控制四川的某种象征。傅常提议,应该先出兵包围成都分校及重庆行营,占领并接收过来。

傅常话音刚落,潘文华等大多数人都表示赞同。

会议达成一致,刘湘发现邓汉祥从头至尾都保持沉默,便问他意下如何。

邓汉祥这才说:“我原则上同意大家的意见,但采取的具体步骤应该慎重。”

邓汉祥虽未像张斯可等人那样出使外省,但他对外界形势却能做到洞若观火。在他看来,两广的一致反蒋,并不表明其内部已铁板一块,事实上广东和广西在很多方面尚有分歧,这就给蒋介石造成了各个击破的可能。

蒋介石就像当年的刘文辉,最擅长用挖墙脚的办法来对付各省诸侯,邓汉祥怀疑,陈济棠手下也许已有人被挖了墙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极有可能出现连锁反应:先是广东阵营大乱,然后广西望而生畏,最后树倒猢狲散。

邓汉祥据此认为,四川方面发一个倾向两广的通电,可能已惹得蒋介石不高兴了,不过毕竟还不会带来危险。但要是马上出兵,万一两广招架不住,蒋介石的矛头必然转向四川,由此就可能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他主张先作暗中准备,等两广战事到达重要关头,再采取行动。

刘湘听完邓汉祥的分析,觉得这样确实比较稳妥,当即表示同意。可散会之后,又觉得怎么都不甘心。

刘湘和蒋介石现在的关系,若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句话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很多时候,当想到蒋介石、陈诚挖苦他的那些言语,看到蒋介石暗中捣鬼的情报和密电时,他都有一种立即把蒋介石揪出来一把掐死的冲动。

这是与蒋介石的共同斗争,倘若缺了川军,导致功亏一篑,那岂不是会留下终生之憾?

在傅常、潘文华等人的撺掇下,刘湘仍旧瞒着邓汉祥,密令所部乘夜向成都、重庆两地集结。

刘湘调兵遣将、静候两广传来佳音,却完全没想到会风云突变。

1936年7月14日,陈济棠的部下余汉谋发出反陈通电,广东空军也跟着哗变,蒋介石一枪未放便将陈济棠放倒在地。

邓汉祥的顾虑转眼成为事实,正要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刘湘,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腰。他赶紧偃旗息鼓,悄悄收兵,但仍然紧张万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会不会走漏了点风声呢?如果蒋介石知晓内情,会不会马上引兵西向?

所有这些都不是嘻嘻哈哈就能糊弄过去的,刘湘急到几乎一夜白头,他亲自赶到邓汉祥家里,要邓汉祥代表他到江西庐山去谒见蒋介石,以便摸底。

邓汉祥跌足长叹:“我早就说过,不能轻举妄动。这个时候再去,还有什么用呢?”

刘湘一听脸都白了,双手拉住邓汉祥不放:“现在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而是非去不可。我们必须弄清楚,蒋介石究竟是否知道动兵这件事,如果知道了又是什么态度,这样才好定下应付之方。”

明知棘手,可眼看着“主公”已经山穷水尽,邓汉祥别无选择。

直接找蒋介石,多半要吃闭门羹,邓汉祥决定先飞汉口拜访杨永泰。

一见面,邓汉祥还未开口,杨永泰就说:“你这位大军师,认为陈济棠造反,就是倒蒋的机会到了,怂恿刘甫澄连夜调动军队,准备围攻重庆行营及成都军校,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邓汉祥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纸终究包不住火,到底还是露馅了。

施过下马威之后,杨永泰又道:“我过去听信你的话,拼命帮助刘甫澄,康泽因此造了我不少谣言,甚至说我受过刘甫澄六十万元的贿赂。蒋先生(蒋介石)固然不会相信这些谣言,但他为何不把我调回身边,而要我远离他,在湖北任主席?不能不说,都是受了这些攻击的影响。”

杨永泰确实曾在蒋介石面前替刘湘说过话,并且不止一次。当然其出发点绝不是如他所言,是“听信”了邓汉祥的一面之词,而是出于策略需要,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罢了。

康泽造杨永泰的谣也是真的。杨永泰、张群等人被外界称为新政学系,长袖善舞是拿手好戏。而康泽的复兴社以黄埔军人为核心,包括康泽本人在内,擅长的都是打打杀杀或谍战暗杀,他们对政客伎俩完全是雾里看花。

既然弄不懂,便会自然而然地编出另一种解释,比如“杨永泰受贿论”,然后康泽便以“嫡亲儿子”的身份,三天两头地在蒋介石面前拿这个打杨永泰的小报告。

杨永泰出任湖北省主席,是不是受了康泽的“陷害”,邓汉祥并不完全清楚其中内幕。他只从这番含着骨头还露着肉的说辞中,听出杨永泰是在以攻为守,以免再趟浑水。

杨永泰上下嘴皮合不住,来了之后,就听他一个人在说,接下来也该邓汉祥来两句了。

邓汉祥认为杨永泰说得不错:“四川情形极其复杂,重庆行营及复兴社的一些人,天天挑拨离间,就唯恐四川不乱。而且在收回防区之后,原有防区内的各军头对刘甫澄也不服气,在这种情况下,谣言满天飞,乃是意料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