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11页)
“别惩罚她。”
“她是为你偷的吗?”
“是的。”
“那么我要怪罪的人是你。有八个星期,你骑着马,我只好步行。”
我回答道:“你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翻来覆去地想。那是你的白马,喂得饱饱的,照料得好好的。”
蜜拉出现在一个土堆上,拖着我们的寝具,这副样子等于不打自招,她看见了莫西布・汗,那马儿正是从他那里偷走的,蜜拉丢下传单,开始向着帐篷跑去,但是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毛贼!”莫西布吼着。
蜜拉跟我一样。她不知道莫西布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她那种抑制不住的天性怎么也藏不住——要不就是说不定她想起了莫西布——因为她大笑起来,轻蔑地指着那位英俊的阿富汗人。她做了一个复杂难懂的手势,表演了一出描述她从卧室窗户逃出来偷走白马的哑剧,很快她就让莫西布跟她一起大笑起来。
但是蜜拉随后看到了纳兹鲁拉,认出了他的大胡子。“你是艾伦的丈夫!”她沮丧地喊起来,然后站在帐篷门口,仿佛在保护着什么似的走来走去,那副样子说明纳兹鲁拉的妻子肯定在帐篷里面。蜜拉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鞠了个躬,然后躲进帐篷。
“艾伦在里面吗?”工程师问我。
“是的。”
他开始走向帐篷,但是我拦住了他。“大个子的科契人跟她在一起吗?”他怀疑地问道。
我突然意识到,他的妻子被卷入几轮新的冒险,我完全不理解,但是我自己也被卷了进去。在任何程度上我都没法把这些事情讲给纳兹鲁拉听,于是我结结巴巴地说:“这个,很难说得清楚。但是大个子科契人……”
艾伦和史迪格里茨的突然出现解救了我。我无从猜想他们在夜里暂时达成了怎样充满仇恨的和解,但是在清晨的阳光里,艾伦・杰斯帕美得令人眩晕,如果她的丈夫仍然决心要争取她回家,我会站在他这一边,因为在日光里望着她,我不得不昧着良心承认:她想跟你走,白痴。采取行动吧,赶紧采取行动。
纳兹鲁拉被眼前的事实弄糊涂了,他决定不理会两人暗示出来的关系。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上前去迎接他的妻子。“我来接你回去。”他说道,“你还记得莫西布・汗吧。莫西布,这是奥托・史迪格里茨医生。”
高个子的外交官优雅地鞠了一躬,和医生握了握手。“我们会开车送你回比斯特堡。”他用精心设计的语气对艾伦说,仿佛在说:我们再给你一次机会。别搞砸了。
“我不去。”她坚决地说,莫西布・汗耸了耸肩膀,退出了对话。他做了一个和解的请求,被对方拒绝了。
纳兹鲁拉接过话头说:“求你了,艾伦。我们的车正等着呢。”
史迪格里茨答道:“她要跟我在一起。我很抱歉,纳兹鲁拉。”
工程师下定决心,不把妻子让给别人,向莫西布寻求帮助,但是外交官没有理睬他,而是问我说:“这就是所发生的事情?史迪格里茨?”我点头表示同意,这使得莫西布接下来宣布了一大串激烈的决定。
首先他先吹了个口哨,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队坐在卡车上的士兵回应了他。“我要把这匹马带回喀布尔。”他命令道,“这个人,”他厉声说,指着史迪格里茨,“要被逮捕并关押在这里。美国女人不许离开这座帐篷。你,米勒,上车。我要到马扎里沙里夫的总部去审问你。纳兹鲁拉,一起过来。”士兵们迅速执行他命令的时候,他把纳兹鲁拉和我带到汽车上。
我们向马扎里沙里夫高速行驶,那里在大夏城以东约二十英里的地方,但是接近城市的时候我们的汽车被一支庞大的驼队挡住了,他们正要启程到俄国中部去,于是我们只好先等大约八十头笨重的牲口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去,笨重的头颅朝着我们的汽车探头探脑,一边适应着搭在它们背上、要由它们驮到北方去的沉重货物,一边冲着我们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骆驼手是一群身上脏得出奇的莽汉,他们就像骆驼们一样朝我们瞪眼睛,莫西布有些心烦意乱地说道:“你在我们国家见到的所有人中,百分之九十四都是文盲。我们想要给这些乌合之众建立一个现代国家,你说我们是不是疯了?”
我看着那队骆驼手——他们几乎还未脱离蒙昧的青铜时代,对身边的两个心急火燎的人说:“如果我是阿富汗人,我肯定会为之努力。”
“我希望我们有一百万个像你一样的阿富汗人。”莫西布回答道。这时,最后一头骆驼也走过去了,不时斜睨着眼睛瞟着我们。然后我看到拥有这支乏善可陈的驼队的那个主人骑着一匹彪悍的黑马走过,我明白了为什么他的骆驼手看上去如此肮脏不堪了。他们的主人是故意让他们显出那副样子,否则这些骆驼会让别人觉得他们身上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有可能招来强盗。
这就是沙克尔的驼队,那位俄国来的吉尔吉斯军火商。他在马扎里沙里夫给骆驼装好货物,现在正要跨越奥克苏斯河和广阔的帕米尔高原,还有亚细亚中部那些干燥的草原。在卡比尔参加聚会的所有大型驼队中,他们走的是最危险的路线——也许这是一支如此大规模的驼队最后一次上路远行了——他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骑马走过去的时候,我冲他喊了一声,他认出了我也是营地的人。他在我们的汽车旁边停下了马,把他那只巨大的秃脑袋转向我们,带着怀疑的目光仔细打量了莫西布一番,然后问道:“政府的人?”我点点头,于是他说:“这么说,你是政府的密探?我警告过祖菲卡。”
“不是。”莫西布笑道,“我们刚刚逮捕了他。”
大个子吉尔吉斯人把左手放在前额上,叫起来:“我同情所有的囚犯。”然后他一踢马肚子,朝着他的八十头骆驼追了上去。
到了政府的办公室,莫西布让人送来茶水和蘸着蜂蜜的饼干,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十七个星期里面我们吃的都是多么原始的东西;当他叫来一位秘书的时候——当然,是个男秘书——我又被拉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来。他开始整理文件,同时问我:“那么,官方报告里提到那匹马的时候该怎么说?”
“这份报告要存档吗?”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那匹马,还有美国女人……两个都被盗了。”
“蜜拉告诉我,那匹马是买来的。”
“一个科契族女孩子,从哪弄来这笔钱?”
“她说她卖掉了偷来的吉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