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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五章 1939年,柏林(第9/14页)

茉黛说:“沃纳,给你来点咖啡吧,不过我们家的是冲调咖啡,没有你们家的咖啡香。”

“冯·乌尔里希夫人,要不要我从厨房里给您偷点带过来?”沃纳问,“您值得喝上更好的咖啡。”

茉黛有点脸红了。卡拉很受刺激,四十八岁的母亲对沃纳来说,依然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沃纳看了看腕上的金表。“我必须走了,”他说,“空军部这些天几乎忙疯了。”

弗里达说:“谢谢你让我搭便车。”

卡拉问弗里达:“等等——你坐沃纳的车过来,那你的自行车在哪?”

“就在外面,我把自行车绑在汽车后背上了。”

两个女孩参加了水星自行车俱乐部,到哪儿都骑车。

沃纳说:“卡拉,祝你面试顺利。大伙,再见了!”

卡拉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最后那点面包。准备出门时,父亲下楼了。他没有刮胡须,也没有打领带。卡拉小的时候,沃尔特很壮实,但现在他非常消瘦。他深情地吻了吻卡拉。

母亲说:“我们还没听新闻呢。”说着,她打开了架子上的收音机。

伴着收音机嘈杂的开机声,卡拉和弗里达出了门,因此她们没听见这一天的新闻。

大学医院就在冯·乌尔里希家住的市中心米特老城区,因此卡拉和弗里达只骑了很短的一段路。卡拉开始紧张。周围汽车的尾气让她想吐,她觉得刚才如果没吃那顿早饭就好了。她们很快到了20年代新建的医院,找到了负责推荐学生获得奖学金的拜尔教授的办公室。一个傲慢的秘书告诉她们来早了,让她们坐着等会儿。

卡拉后悔没戴上帽子和手套,那样能让她显得老成一些,可以被患者所信赖。秘书或许会对戴帽子的女孩更礼貌些。

等待的时间很长,但秘书说教授可以见她的时候,卡拉却仍然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弗里达小声对她说:“祝你好运。”

卡拉走进拜尔教授的办公室。

拜尔教授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子,嘴唇上留着灰白的胡须。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灰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件褐色的大衣。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他和希特勒握手的照片。

他没有和卡拉寒暄,一上来就大声问:“什么是虚数?”

卡拉被教授的唐突惊呆了,不过还好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是个负实数的平方根,比如说负一的平方根,”她声音颤抖着说。“它不是一个真实意义上的数值,但可以用于计算。”

教授似乎有些吃惊。也许他原本想给卡拉来个下马威的。“回答正确,”他犹豫了一下以后说。

她看了看四周。办公室里没有别的凳子。教授要她一直站着回答问题吗?

教授又问了卡拉几个生物和化学方面的问题,她都轻松地答上了。她慢慢放松下来。这时他突然问:“你晕血吗?”

“不晕血,先生。”

“啊哈!”他得意洋洋地说,“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十一岁时接生过一个婴儿,”她说,“那场面很血腥。”

“你应该去找个医生!”

“我叫人去找了,”她争辩道,“但孩子没等医生来就生了。”

“嗯,”教授站了起来,“在这儿等着。”说完便离开了。

卡拉站在教授让她站的地方。她本以为会接受严格的测试,但到现在她都应答如流。很幸运,她已经习惯和各个阶层的男男女女进行这种你问我答的交流,冯·乌尔里希家经常进行这种针锋相对的谈话。从记事起,卡拉已经与父母和兄长进行过不下千次这样的对谈了。

拜尔教授离开了好几分钟。他去干什么了?他去找同事来见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学生了吗?她似乎想得太多了。

卡拉想拿拜尔教授架子上的书来看,但她害怕触怒拜尔教授,于是只好干站着。

十分钟后,拜尔教授拿着一包烟回来了。让她干站了十来分钟就是为了去买包烟吗?这难道是另一种测试?她生起气来。

他慢慢点起烟,似乎想借此集中注意力似的。他吐了口烟:“作为一个女人,你准备如何诊治一个下体感染的男人?”

卡拉很尴尬,她感觉自己脸红了。她从没和哪个男人谈过下体的事情。但她很明白,如果想成为一个医生的话,在这种时候就要强势一些。“我会像您这样的男医生一样,治疗一个下体感染的男病人。”她说。拜尔教授面露惊色,卡拉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放肆了。她急忙补充道:“我会仔细检查受感染的区域,弄清感染的实际情况,可能会用磺胺类药物进行治疗。但我必须承认,高中生物课可没教这些内容。”

拜尔教授疑惑地问:“你见过裸体男人吗?”

“见过。”

他似乎要发怒了。“可你还是个大姑娘啊!”

“爷爷快死的时候,他卧床不起,又大小便失禁。我和妈妈帮他整理——爷爷太重了,妈妈一个人对付不了。”她挤出笑容,“这种事只能由我们女人来做。博士,你应该知道,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不管是病人还是残疾人,照顾他们的都是我们女人。我们已经习惯了。只有男人才会觉得这种事令人尴尬。”

尽管她对答如流,拜尔博士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到底是哪里不对?如果卡拉被拜尔博士的问题吓到而做出愚蠢回答的话,他应该得意才对啊!

他把烟蒂放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恐怕你不适合拿到这份奖学金。”他说。

卡拉惊呆了。她失败了吗?每道题她都答对了啊!“为什么不适合?”她问,“我的这些回答都对啊。”

“你根本不像个女人,竟然毫无顾忌地谈论男人的下体!”

“这个话题是你挑起来的!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你显然是在没有教养的环境里长大的,你家大人竟然让你看男性长辈的裸体。”

“你觉得男人会帮老人换尿片吗?我倒想看看你换尿片的样子。”

“最糟的就是你这种目无尊长的态度。”

“这种具有冲击性的问题是你问出来的。如果我应对软弱的话,你会说我不够坚强,不能成为医生——是吗?”

拜尔博士一时间无话可说了,卡拉意识到自己点中了他的心思。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说着她朝门口走去。

“结婚去吧,”他说,“为元首生上许多许多孩子。女人本来就应该承担这种责任。尽你的本分去!”

卡拉走出拜尔博士的办公室,狠狠摔上了门。

弗里达吃惊地抬起头:“怎么了?”

卡拉一语不发地向大楼出口走去。她看了秘书一眼,秘书面露喜色,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卡拉对她说:“老娘们,省省你脸上的假笑吧。”看到秘书又惊又怕的神色,她稍稍感到了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