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37/49页)
方先觉等人随后被日军软禁于城南欧家町天主教堂。
竹内望着方先觉等人的背影,对堤三树男说:“我听说黑濑部队长手下的大队长、中队长和小队长几乎全部战死,这是华南的旅顺之役。”(日俄战争,日军攻俄军扼守的旅顺要塞,伤亡6万多人,仅203高地一役就损失过万)
中午11点,衡阳的枪声完全消失。
衡阳一陷落,日本《读卖新闻》记者益井康一就进城了:“街上的建筑已经成了瓦砾堆,满街都是敌我的尸体,还有伤兵,连插脚的空隙都没有。在酷热的8月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腐烂,强烈的味道叫我不敢喘气。伤兵的伤口也在腐烂,上面爬满滚滚蠕动的蛆虫。在守军的一个野战医院里,有数百名士兵的尸体已经烂成一半白骨,整整齐齐地横躺着,排列成数行。”(《见证日中战争最后的大决战》)
森金千秋当时是第58师团士兵,是常德会战的亲历者,此次长衡会战攻破长沙和围攻衡阳之役也都全程参加,战后写下《常德作战:幻的重庆攻略》《湘桂作战:大陆纵贯两千里》和《华中战记:最后的败走》。按《湘桂作战:大陆纵贯两千里》记载:“从小西门到整个北城,已全部化为废墟。另外一半,也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建筑。这是一座比常德毁灭得更为彻底的城市。多少年后,想起这次作战,我都会暗自庆幸:啊,我活着进入了衡阳。”
巷战是从西北攻入的第58师团打的,西南面的第116师团和南面的第68师团的士兵是洽谈结束后进城的。但是,说衡阳城发生过巷战,其实并非严谨的说法。从衡阳突围出来的一名军官对此作了解释:“谈不到巷战!因城内已一片瓦砾,看不见巷了。”预10师第28团第1营赵国民营长和第28团代理第3营营长翟玉岗都是在这看不到巷子的巷战中最后战死的。
日军《第68师团史》中的记载相同:“衡阳已是一片瓦砾,连一只老鼠也不剩,甚至鸟雀也被打伤,电线杆上的弹孔像马蜂窝。街市上铺设着通往各阵地的交通壕,阵地与指挥所之间,连接着无数的有线通信网络。走到哪里都是尸体,散发着恶味。地下病房里,还有数百名伤员因没有药物治疗在痛苦中受折磨。所谓胜败,不过隔了一层纸。”
8月8日午前,中美混合空军的侦察机飞抵衡阳上空,证实城已陷。
几个小时后,得知这一消息的蒋介石,在日记本上写下:“悲痛之切实为所来所未有也。”
下午时,中美混合空军的大批轰炸机出现在衡阳上空,对城中的日军进行了猛烈轰炸,此后每天都来两次。进入8月后,得到航空汽油的补给后,中美混合空军又活跃起来。8日的早上,横山勇得到第40师团的军情,称在祁阳通往衡阳的公路上,发现中国援军的坦克部队和车载高射炮部队,前锋已距离衡阳8公里。
这是彭璧生的部队。
闻听衡阳已经陷落,他们随后又回去了。
衡阳陷落前,部分第10军部队长和士兵潜行而出,第116师团第120联队在《血泪的记录:岚兵团步兵第120联队史》中写道:“他们中一部分藏身周围山野打游击,方先觉的贴身部下等人不忍远去,逗留衡阳城外,联络当地政府、游击队、老百姓,设法解救被关押的方先觉等人。”
其中,包括搜索营第1连连长臧肖侠。
在回忆录里,他这样说道:“余于最后之混乱状态中,率领残余士兵十余人,装扮伤者,化整为零,潜入花药山麓之破房内,将武器埋藏地下,挨过一昼夜的饥饿,利用夜暗,偷过敌人警戒线,进入衡阳西乡、长乐、罗洪庙一带山区,与地方武力结合,对敌展开数月轰轰烈烈的游击战……”
衡阳的大幕就这样落下了。
47天的战斗中,战死殉国的校级以上军官有:
徐声先中校,预10师第30团第2营营长,城西南市民医院附近无名高地;
余龙少校,预10师第28团第2营营长,城南枫树山;
李昌本少校,预10师第28团第3营副营长,城南五桂岭;
周国相少校,预10师第30团第3营营长,城西南湘桂铁路机修厂;
赵国民少校,预10师第28团第1营营长,衡阳城内西市区;
翟玉岗少校,预10师第28团第2营副营长、代理第3营营长,衡阳城内西市区;
许学起少校,第3师第7团第1营营长,城西北易赖庙前街;
孙虎斌少校,第3师第9团第3营营长,城西南虎形巢;
谢英少校,第3师第7团第2营营长,城西杜仙庙;
穆鸿才少校,第3师第7团第1营副营长、代营长,城西北易赖庙前街;
邹亚东少校,第3师第8团团附、第7团第1营代营长,城西北易赖庙前街;
鞠震寰上校,第3师第9团附团长、第7团代团长,城西青山街;
王金鼎少校,第3师第7团团附、第3营代营长,城西青山街;
苏琢中校,第3师第8团第2营营长,五桂岭;
赵培孚少校,第3师第8团第2营代营长,五桂岭;
李适中校,第190师第568团附团长,衡阳城北阵地;
刘家城少校,第190师第568团第3营营,衡阳城内北市区。
衡阳一战,葛先才预10师伤亡最重。周庆祥第3师整体上虽没预10师伤亡惨重,但其第7团为亦创下抗战爆发后正面战场一记录:47天血战中,第7团团长鞠震寰阵亡;所辖第1营先后三任营长全部阵亡,他们是许学起、穆鸿才、邹亚东;第2营一任营长谢英阵亡;第3营营两任营长李桂禄、王金鼎先后阵亡。更多的战士没留下名字,却以血肉之躯化作衡阳的一草一木,永远地留在了湘江边的这块土地上。
现在要说的是,抗战八年中,在正面战场,中国军队取得胜利的大战,有台儿庄、万家岭、上高、五原、第三次长沙、雪峰山、松山、腾冲、龙陵等役。在以上几役,中国军队虽然取胜了,但具体到伤亡人数,仍是多于日军的,尤其是像松山、腾冲两战,名副其实的惨胜。在死伤交换比上,中国军队占上风的,只有1944年盛夏的衡阳一役。在战前,衡阳守军共计18,000人左右。横山勇致东京陆军参谋本部次长秦彦三郎和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松井太久郎的电报称:中国守军遗尸4100具,日军掩埋的另有1000多具。葛先才回忆,战死6000多人,这也是重庆军委会的数据。实际阵亡数字可能到不了6000人。衡阳陷落后,日军作了详细统计,俘虏守军13,306人。这些人里,轻重伤员有7000多人,非伤员6000多人,其中将近一半是辎重兵、通信兵、卫生兵、勤务兵等非战斗人员(此外,衡阳陷落后,应还有千人以上的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