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共和国之死(第7/9页)

当然,这种仁慈是胜利者的特权,是他伟业与权力的证明。屋大维再没有对手,整个世界落入他的手中,杀戮和野蛮行径已不适合他的目标。“我不认为它是仁慈,”差不多一个世纪后,塞涅卡(Seneca)写道:“那不过是残忍的力量耗尽了。”25但是,即使屋大维筋疲力竭了,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参观亚历山大的坟墓时,他不小心敲掉了尸体的鼻子。以类似的方式,他“敲掉”了征服者的名声。屋大维信誓旦旦地说,最重大的挑战不是赢取一个帝国,而是管理它。这番话的权威性在于,那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挑战。饶恕而不再屠杀;保持和平而不再战斗;恢复而不再破坏。

无论如何,起航回家的时候,屋大维乐于这样断言。

共和国恢复

公元前27年1月15日,人们在元老院急切地期盼着什么,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看来,一项重大的历史性声明将要发布。种种迹象早有所显露;元老院的一些领袖人物不仅听到了风声,而且知道该如何反应。在等待执政官发表演讲的时候,他们预想着如何使自己显得很吃惊,怎样做出合适的回答。

元老院的嘈杂声突然降了下来。35岁的执政官轻轻站了起来。国家的拯救者、小恺撒示意大家不要讲话。他如往常一样镇定,语气冷淡,每一句话都意味深长。他宣布,内战结束了,给予他的特权尽管得到了一致赞同,但仍是不合宪法的,没有必要继续保留。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共和国已被解救。度过历史上最恶劣、最危险的危机之后,权力应该交回适合保有它的地方:元老院和罗马人民。

他坐下来后,不安的声音渐渐增大。元老院的领袖们开始抗议。没有恺撒的努力,罗马人就完了,为什么现在要放弃他们?是的,他宣布要恢复宪法,元老院很高兴。然而,为什么共和国的传统重获生机,恺撒就不能再担任国家的保护人?难道他想让人民永远深陷无政府和内战状态?没有他,这些就是罗马人逃不掉的命运!

为使共和国免受灾难,听听另一个建议好吗?恺撒已经宣布,他的一切与宪法相抵触的行为和荣誉都是错误的;很好,那么像对待以前的执政官一样,给他一个行省好了——它应该包括西班牙、高卢、叙利亚、塞浦路斯和埃及——就一个行省,不能再少了——掌握20来个军团。时间定为10年吧,也不算太长;恺撒的父亲,伟大的尤利乌斯不就担任了10年的高卢总督吗?并非没有先例。这样的话,共和国将会繁荣兴旺,恺撒也兑现了他对罗马的责任,都是让众神满意的事。元老院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

连这样的要求都遭到拒绝,屋大维成什么了?既然共和国需要,那么,作为公民的义务,他宣布,他将承担起他的责任。元老院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恺撒如此高风亮节,配得上特殊的奖赏。人们一致投票赞同,在他房前门柱上缠绕月桂枝,门上镶嵌公民冠。元老院将放置一个金质盾牌,上面列明他勇敢、仁慈、公正、有责任感的品质,全是罗马人珍重的美德。还有最后一项荣誉,新颖而超凡脱俗,但很适合他。人们同意,恺撒今后将被称为“奥古斯都(Augustus)”。

对生来叫盖乌斯·屋大维的这个人来说,它胜过了以前种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号,象征他一生事业的顶峰。19岁时,他成了恺撒;两年后,他看上了养父的正式神号,叫自己迪维·弗利维(DiviFilius),意为“神之子”。尽管特别,但看来神是赞同的,因为神之子恺撒不断取得更大的成就。如今,作为“奥古斯都”,他与芸芸众生进一步区别开来。有了这个称号,他就像升入了云端,可以藐视一切世俗权力。“这表明他不仅仅是个凡人。只有最神圣的、最荣耀的事物才能被称作‘庄严的(august)’”。26

包括罗马城本身。所有公民都非常熟悉一个说法:这个城市是“凭着庄严的预兆建立的。”27由于屋大维变成了奥古斯都,他就把这个说法据为己有了。重建罗马是他一生的使命;每一次公民们提到他的名字时,他们便想到了那个说法。这种讨巧的下意识关联是经过仔细盘算的。屋大维曾考虑过另一个更显而易见的名字“罗慕路斯”,后来又放弃了。罗马的创建者是一位国王,杀过自己的弟弟。两样都不是什么好事。屋大维的权威已经无可争议,那些能让人联想到获得过程的记忆还是统统压制下去为好。10年前,恭顺的元老院为他打造过80尊银质塑像,现在已全部销毁了。有关他生平的正式纪念物中,从腓利比到亚克兴角的一段是空白。当然,最突出的是“屋大维”这个名字被埋葬了。奥古斯都·恺撒完全了解改头换面的重要性。

因为他了解罗马人。奥古斯都与他们共同拥有最深沉的梦想和愿望,这一点使他赢得了世界。作为共和国最后一个伟大的强人,他以病理学家般的犀利眼光看出,恶意的毁谤败坏了城市的高贵理念。对此,他从未错过利用的机会。“永远勇敢作战,行事永远比别人高尚。”波西德尼乌斯引用权威的荷马警句,曾如此教导庞培。然而,英雄时代过去了,勇敢作战、行事比别人高尚的愿望也消失在罗马的废墟中。赌注已变得太高,野心家掌握的资源太多,他们使用的方法太可怕、太有破坏性,结果将共和国及其帝国带到了毁灭的边缘。传统体制消亡了,公民们不再有共同的前提假设和边界限制,罗马成了追求赏金者毫无顾忌的秀场,只有那些最残酷毒辣的家伙才能胜出。屋大维19岁就进了秀场;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控制整个国家。如今,这个目标实现了,对手们或已死去,或已被驯服,人民则疲惫不堪,无力挑战他的权威。奥古斯都面临着重大抉择。他可以继续践踏城市的传统,以军事强人的剑为后盾行使权力,像他的父亲和安东尼那样的“神”一样;他也可以扮成传统的继承者。通过变成“奥古斯都”,他表明了自己的选择。他将与元老院合作而不是对抗。他将拿古训教导同胞:野心如果不是用作追求普遍利益的工具,那就是犯罪。作为“罗慕路斯的人民最好的保护者”,28他将恢复公民权利的理念,使人们再不过分地追求荣誉,从而不再被贬入奴役状态,不再遭受内战的荼毒。

这体现出一种强力秩序的惺惺作态,不过,罗慕路斯的人民已经无力计较了。现在,公民们相信他们的毁灭是不可避免的。

匆匆流逝的时间像吸血蚂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