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共和国之死(第9/9页)
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像超级明星一样,可以选择自己想扮演的角色。尽管不愿这么说,但奥古斯都不想被人谋杀在元老院。他竭力争取不敢直面现实的公民同胞们的自愿合作,事事用共和国传统装扮自己,拒绝担任任何过去未曾有过的行政官职,还经常不担任任何官职。权威比职位更重要。正是这种神秘的东西给卡图卢斯和加图带来了声望。“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拥有许多特质。在这种意义上,”西塞罗有一次说,“加图是第一公民。”36第一公民——元首(princeps):奥古斯都暗示人们,除了这个,别的称号他都不喜欢。尤利乌斯·恺撒的儿子想做加图的继承人。
他如愿以偿。奥古斯都的演技真不是自吹出来的。如果没有出众的演戏天分,一个人怎么可能扮演那么多角色,还演得那么成功?在他的指环印章上,元首字样显现在一个斯芬克司的形象中。这是一条线索:对同胞们来说,他的一生都是一个谜。许多公民喜欢吹嘘自己的权力,自抬身价。罗马人很熟悉这种人。奥古斯都与他们不同。对国家控制得越严密,他越不愿夸耀。当然,共和国本身就是充满悖论的,奥古斯都对此有会于心,像变色龙一样将悖论融合在他的性格中。公民生活既含混又充满张力,既自相矛盾又精细入微。这些都被奥古斯都吸收进自己的性格和扮演的角色中。在一种王权悖论中,他本人似乎已化作了共和国。
75岁高龄时,奥古斯都生了最后一场病。他问朋友们,“在人生的滑稽剧中”,37他的表演是否充分?他掌管国家最高权力超过了40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使罗马和它的世界免于内战;除了法律所许可的,他没有加给自己任何特别的职位;军团驻扎在森林中、沙漠里,在生活着野蛮人的边疆地带,而不是在他周围。即将死去的时候,他平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倒在敌人的塑像下,身上没有刀伤剑伤。每个公民都期待这样的死法。没错,他一生都演得很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唯一的明星。



公元14年夏,他死在诺拉。一个世纪前,苏拉就是从这里出发向罗马进军的。为防止尸体腐烂,元老们连夜将其护送到了首都。在马修斯大校场的大堆木材上,像苏拉那样,人们把奥古斯都火葬了。如果老独裁官天上有灵,他会发现此后的做法与他知道的大有不同。人们恭敬地将恺撒·奥古斯都的骨灰收集起来,安放在他的陵墓中。陵墓占地极广,单独建在一个园子里。据说,在规模及其环绕形式的设计上,人们从亚历山大大帝的陵墓受到很多启发。以前,马修斯大校场是罗马年轻人的训练场,如今,它成了展示元首美德的地方。陵墓南方是庞培的剧院。以恢弘的气度,恺撒的儿子将恺撒大敌的名字和战利品保留了下来。为表现他的宽和,在原来共和国公民练习使用武器和集结做战争准备的地方,一座和平祭坛竖立起来。为昭显他的慷慨善行,公元前26年,一条一英里的美丽柱廊完工了,长度超过庞培的大剧院。在那里,奥古斯都展览这个城市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很快成了罗马人的主要娱乐场所。它的正式用途是作为投票处的奥维里(Ovile),在原来的木质围栏上夸张地用大理石接续起来。实际上,它很少用于投票。在从前罗马人选举行政官员的地方,角斗士们相互搏杀,像长达90英尺的大蟒蛇那样的稀奇动物在公开展示。没有安排表演节目的日子里,公民们聚集在这里进行豪华购物。
共和国早已死去,如今,人们也不再留恋它。“粗陋简朴是以前的事,今天的罗马是金子打造的,享用着被征服地区的财富。”38罗马人失去了自由,换来了世界征服者的荣耀。在奥古斯都的统治下,他们的军团继续展现着旧有的军事优势,继续屠杀着野蛮人,将边界推向更远的地方。对马修斯大校场的消费者而言,那只是遥远边区的喧闹声。战争不再烦扰他们,道德、责任、对过去的记忆也一样。甚至上天也不再发出警告。当时的一位历史学家困惑地注意到,“从来没有人报告或记录过什么异兆。”39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看着罗马和平、悠闲的景象,众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太多的自由会结出奴役之果”,40西塞罗悲痛地总结道。作为自由共和国的最后一代人,谁能说它不正确呢?然而,奴役的结果又是什么?这需要一代新人、一个新的时代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