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九(第7/18页)

——侍若果率全军赴太湖,则围城之事,侍主之;击援之事,多公主之。但鲍镇一军,仍须扎城下,只可派六成击援,不可移扎他处。

以上昨夕所筹,再行详告。今早请少荃往太湖细看地势,初二乃可归来,统容续报。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二日

浚川禀已至永州。其至衡州,尚无信来也。

此间营垒粗就,掘濠皆深至一丈以外,守或尚可,战则无把握也。细察舆图,兼度兵力,前敌即进扎小池驿,亦决不能兼为天堂之声援,盖中隔一县坚城,而相距又在百余里外耳。阁下以谓何如?

复吴南屏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二日

去岁辱惠书,久未奉报。尊书以弟所作《欧阳生集序》中,称引并世文家,妄将大名胪于诸君子之次,见谓不伦。李耳与韩非同传,诚为失当,然赞末一语曰:“而老子深远矣”。子长胸中固非全无泾渭,今之属辞连类,或亦同科。至姚惜抱氏虽不可遽语于“古之作者”,尊兄至比之吕居仁,则亦未为明允。惜抱于刘才甫不无阿私,而辨文章之源流,识古书之真伪,亦实有突过归、方之处。尊兄鄙其宗派之说,而并没其笃古之功,揆之事理,宁可谓平?至尊缄有曰:“果以宗桐城为派,则侍郎之心殊未必然。”斯实搔着痒处。往在京师,雅不欲混入梅郎中之后尘,私怪阁下幽人贞介,何必追逐名誉,不自闹惜。昔睹鬷蔑之面,今知君子之心。吾乡富人畏为命案所污累,至靡钱五百千,摘除其名。尊兄畏拙文将来援为案据,何不捐输巨资,摘除大名,亦一法也。

见示诗文诸作,质雅劲健,不盗袭前人字句,良可诵爱。中如《书西铭讲义后》,鄙见约略相同;然此等处,颇难于著文,虽以退之著论,日光玉洁,后贤犹不免有微辞。故仆尝称古文之道,无施不可,但不宜说理耳。送人序,退之为之最多且善,然仆意宇宙间乃不应有此一种文体。后世生日有寿序,迁官有贺序,上梁有序、字号有序,皆此体滥觞,至于不可究诘。昔年作《书归熙甫文集后》,曾持此论,讥世人不能纠正退之之谬,而逐其波,而拾其沈,异时当就尊兄畅发斯旨。往岁见寄之书,似尚不逮今秋惠书暨复筱岑书之雅深。

国藩自癸丑以来,久荒文字,去岁及今兹作得十余首,都不称意,兹抄五、六首奉呈教正。平生好雄奇瑰伟之文,近乃平浅,无可惊喜。一则精神耗竭,不克穷探幽险;一则军中卒卒,少闲适之味,惟希严绳而详究之。诗则八年不作。今岁仅作次韵七律十六首,不中尺度。尊兄诗骨劲拔,迥越时贤。姚惜抱氏谓诗文宜从声音证入,尝有取于大历及明七子之风。尊兄睥睨姚氏,亦颇欲参用其说否?

弟约束文武,略似塾师之待弟子,不至纵弛。去夏惠书箴规二事,研生父子之在敝营,弟相待之意,始终本末,尚不至失之过薄。至卑官失礼一节,甲辰秋有此事,外间以为口实,至今亦尚亲爱。视世之口不盲,而心衔之者有间。迩来仪文弥加检点,而真意反逊于前,将求一中行之道而从事,又不可以遽几,盖嗛然也。

复黄莘农中丞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三日

月前展诵惠书,曾泐函布复,谅登签掌。顷手书以皖捻蚁屯蒙、亳,接轸中州,滋蔓时虞,力图防剿,仰见荩怀肫笃,硕画周详,至为钦佩,乃辱明诲,欲以湘衡旧旅从事中原,且劝勉之殷,至三至再,回环循诵,五中惶悚。夫天下大势,北而畿辅,东而三齐,皆以豫州为绾毂之区。来书指明轻重缓急,无待蓍龟。国藩自再出视师,奔驰江楚,不敢告劳,果能勉竭驽骀,与大君子戮力同仇,肃清北路,获收铅刀一割之用,良所至愿;无如南北异势,迁地弗良,前书未尽欲言,今复为老前辈缕陈之。

河淮以北之民,赋性刚劲,耐寒习苦,囊裹干候,且行且食,以该处之兵,办本地之贼,必可得力。若敝部皆衡、湘之士,狃于南方风气,不惯面食,冬则风帽皮衣,炭盘手炉,刻不能离;罗、李名将,亦不免有冬烘气象。昔阁下与二公为至交,亮所稳知。至勇丁安静,不扰甲于他处,而文弱不耐劳苦,又常常告假思归,禁之不可,刑之不听。珂乡贫民风气,与敝县人情一一相同,其不可强之北征者,势使然也。况敝部萧、张两军调赴湘、粤,兵力本形单薄,所赖楚北诸军,互为声援。前两次奉旨筹拨一军,取道光固、颍州,绕出怀、蒙以北,筹维再四,至今无以应命。现下游援贼闻有四眼狗大股西来,太湖一路最为吃重。敝部进屯宿松,与太湖相为犄角,兼顾后路饷道,似难临敌撤调。方命之愆,实深悚歉。

抑侍更有进者,自太行以东,至于曹、郓,皆自古百战之场,如邺下古之雄都、大名宋之北京,良将劲卒,尤当世不乏人,皆阁下按部必经之地,可否奏请直隶、齐、豫三省督抚中,饬令一人召募河北壮丁万余人,认真训练,不过数月,其雄健必可远胜于湘勇,较之调南勇而北征者,难易不啻霄壤。或三省各募各练,直隶则屯驻大名,山东则屯驻东平,河南则屯驻彰卫,有事易调拨,无事易遣散,实为事半功倍。是否可行?惟祈筹画熟商。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四日

惠缄,敬承所示。阁下长处在舍己从人,固不啻舍短而从长,有时并人之短者而亦从之也。应复事宜,条列于左:

——目下不动不变,援贼至时,以鲍、唐固楚疆,多、蒋击援贼,似尚妥善。惟鲍公以能战自命,恐未必甘居守兵之列。凡军中目人为怯弱,最易触人之怒。曩霞仙目邹岳屏为怯,而邹衔之次骨;近多公不告鲍、唐而独克石牌,鲍、唐亦颇次骨。即此次多、蒋欲派敝军代围太湖,此间诸将,亦颇以为人所轻侮为耻;鲍之耻,当更甚于诸将,祈酌之。

——援贼至时,即在新仓、石牌等处击退,不必先图潜山,正与鄙意相合。纵扎小池驿等处,亦必不能兼顾天堂。若在新仓开大仗,则唐军可拨队去助。鲍军在北,则可往助;在西,则可大队往会剿矣。

——太湖之围大弛本不妥,鲍公尤决不从,自应暂不弛围,嘱其多备米粮,以防不虞。

——希庵母病不能来,自是至理。昨接揆帅咨,亦札希公归多节制,想已专札希庵,递至湘乡矣。入奏时可否减去希名,祈酌之。

——大纛移至北路,自不可缓。公率舒、金、曾、吴驻扎一处,似须预留余力援应余、丁之师,再有余力乃可进取霍山。公虽认第三路,而天堂险着,必须公照护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