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九(第9/18页)

致李希庵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六日

日前奉复一缄,于阁下请假一节,并未提及,盖深知阁下去年连遭手足之痛,今冬值姻伯母病未康复,势难绝裾而出也。乃此间近日军情,气机日变,人心日散,有万不能不请阁下速出来皖者。

润帅于上月十七日檄饬鲍、唐、蒋三军,概归多都护统领,以一事权,自是鲍、唐二公心含不平,即鄙人亦不以为然。多欲鲍进扎距潜山四十里之小池驿,多自扎新仓,蒋扎新仓、小池之间,以距四眼狗由潜山来援之路;又欲唐军半守石牌,半击援贼;又欲敝军以七千人往围太湖。润帅听多策,分檄各处,缄知敝处。国藩以太湖贼近万人,敝军现无统将,未之允从;且念鲍军进扎小池,前有潜山之援贼,后逼太湖之城贼,亦非稳着,往返屡商,卒未允许。润帅兼采鄙说,于是定为多、蒋击援贼,鲍、唐围城贼,兼顾鄂疆之议。此十一月至十二月初一、二筹画之大略也。至十二、三日援贼头队已至潜山,四眼狗亦有入桐城之信,多公檄令鲍公驻扎小池驿,多仍扎新仓,蒋扎新仓、小池之间,以击援贼,留唐独围太湖,以困城贼,定于十六日移营。鄙人详加体察,可虑约有数端:连日雨雪,泥深数尺,鲍营新移,墙濠难修,前御大股援贼,后逼太湖城贼,多公相隔二十里外,难遽救应,一可虑也;太湖城贼万人,能战者约六千,唐公仅三千四百人,且多新立之营,岂能遏此城贼,万一突出,西至黄梅,北至蕲州,皆仅数十里,既入鄂境,必至黄州,一府有贼,处处惊皇,即城贼不远出,但在环城二三十里滋扰,则口粮、子药俱难运送,二可虑也;多公忮而盈满,观其举动,于左季公所谓“宜静、宜整、宜无示之以形”三者,恰与相反,三可虑也;润帅新调舒公及逸亭、干臣马步万人进扎霍山,距舒城仅九十里,去英山润帅老营则二百七十里,深入太猛,后路太空,其余际昌等天堂一军,贼若分枝扑犯,则无兵可以拨援,四可虑也;敝军现扎宿松,本可为后继之师,无如人数近万;无一统领,如散钱委地,中有新募四千人,尤不可恃,万一前敌稍有疏失,敝军竟不资补救,五可虑也。细察气机,诚恐谋皖不成,反致引患入鄂,特此飞请阁下星夜前来,预为补救之地。一面函商润帅,请将舒、金、吴军暂缓赴霍,庶阁下一到蕲水,即入本军。阁下前年由瑞赴黄,今年由鄂赴宝,俱能扶危定倾,此次关系极大,务祈星夜前来,能灯节前赶到为妙。国藩求之非为私也。

致左季高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七日

此间近日气机,殊不甚好。太湖合围;余际昌驻天堂,拊潜山之背;润帅与弟俱入皖境,此数者声势颇大,皆所以怠我而怒寇,致四眼狗以全力来援。今冬明春,必有大恶战,而我师能战之将仅多、鲍二人。此外,唐、蒋、余、吴、金诸公皆恐难当大敌。润帅办事悉惬人意,此次推多公为总统,人心有不甚帖服者。敝军无一统将,如散钱委地,尤可深虑。兹特专札飞调浚川前来。

专函请希庵来皖,请阁下阅后加封飞递。前润帅饬多公统领诸军公牍内,希庵亦有名在所统之内,不过借以陪衬,使鲍、唐诸人无异议耳。官秀帅公牍中,希名亦隶多统,系因润帅之牍而照例转行者。希庵性最刚烈,倘见此牍而心有不豫,祈阁下婉言调护,劝之速来;若希未见此牍,则千万不可提及。此次前敌如有疏虞,则后患甚大,故弟请希庵来预为补救之地,务希鼎言怂恿为荷。

复吴竹如 咸丰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接惠书,敬承所示。

前缄所称大处着眼,小处下手,阁下推广其义,引朱子所谓真正大英雄须从临深履薄做出,暨浩然之气,盖敛然于规矩准绳、不敢走作之中。鄙人浅陋,何足语此,惟阅历目久,险艰备尝,觉心目中所规画以为高远者,毕竟手之所持、足之所践,何尝做得到三、四分。即如本年正月十一奏请操练土马队,募南勇骑北马,期佐黑龙江兵力之所不及,今满一载,而尚未成军,奏操一千,而今仅三百,即此可见心志所规,实不克践。推之齐家、治身、读书之道,何一不然?故弟近不课功效之多寡,但课每日之勤惰。来示企望鄙人于将来者,即以此语卜之,自揣此后更无可望,但当守一“勤”字,以终吾身而已。至于千羊之裘,非一腋可成;大厦之倾,非一木可支。今人心日非,吏治日坏,军兴十年,而内外臣工惕厉悔祸者,殆不多见,纵有大力匡持,尚恐澜狂莫挽,况如弟之碌碌乎?

敝军进驻宿松已逾一月,拨六千人会合鄂军围攻太湖,逆酋四眼狗纠合粤捻,悉力来援,未知能遏此凶锋、力擒渠魁否?若能攻克潜、太,并破桐城,自当谨遵硕画,先捣庐江,嗣后关系珂乡军政民事,尚祈常惠指南,感甚!

致李申夫 咸丰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顷接朱云崖禀,请派统领以归节制,而一事权,因派朱与阁下统前帮十营,伏祈谦敬自持,以虚受人,至恳!至嘱!军事有骄气、惰气,皆败气也。孔子云“临事而惧”,则绝骄之源;“好谋而成”,则绝惰之源。平日无时不谋,无事不谋,自无惰时矣。外间或言阁下好笼罩人,己所不知者,以言人使言之,人言未毕,则又以己意承接而引申之,好以聪明绌人而不以至诚待人,云云。国藩久闻此语,未便遽进箴规,今既受统领重任,务祈绌己之聪明,贬己之智术,凡军中大小事件,殷殷请教于朱云崖,处处出于至诚,则人皆感悦而告之以善矣。

}h21}曾文正公书札卷十

致罗澹邨中丞 咸丰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顷接湖南咨文,萧浚川一军因贵州抚军奏石达开已入黔境,连营二百里,谕旨恐其入蜀,饬萧公追剿石逆一股,骆中丞因令赴黔、蜀之交迎剿,此军自是不能东来矣。小池驿三军与贼大战,互有胜负,计年内尚有几次恶战。太湖城外万人、宿松四千人皆作援应之师,以备意外之虞。珂乡耆旧可出而相助者,便中望开单示及,为荷。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二十二日之战,多营伤亡六百余,鲍营伤亡五百余,蒋营伤亡三百余人。马队西、哈两营总阵亡,皆好手也。贼锋甚锐,毛匪之陈玉成、捻匪之官瞎子,皆江北著名两悍贼。楚军入皖,多、鲍之善战,阁下之威名,人数之多,虚声之远,皆所以怠我而怒寇。鄙意欲令前敌诸军,坚壁勿战,稍稍冷贼之凶焰而减其锐气,恐言之不见信,尚未函商也。阁下如以为然,可否函告多、鲍诸公,我军不必去扑贼营,待贼来扑,我坚忍不出,直至日暮人倦,然后击其惰归,或有当乎?如能从此计,敝处当再派二千人扎小池驿之东南,与鲍、蒋二军作倒品字形,以保其后路也。若多、鲍急于求战,则此间不敢再派人去,恐营垒未定,日日接仗,无益而反有损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