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九(第8/18页)

复袁萸甥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七日

尊甫遗命,以藏书不可遗失一字,则贤昆仲此时自以守护书籍为第一义。各属常例欠缴之款,此际尊甫仙游,概归无着。宦途人情,薄本似纸,不独苏省为然,即他省亦如出一辙;不独节、寿各例款为然,即借出之项、陪出之款,一旦本官物故,便尔百呼罔应。仆于苏省院司各署,向来不通书缄,未便因此率行渎求,即求之亦必不应。贤昆仲仰承先志,支撑傲骨,竞可将各属欠款一笔勾销,免致展转营求,终归无着。现在寓所虽贫,计亦当有千金之储。由松至浙、由浙至常山,皆系水路,计辎重船只虽多,亦不过费银二、三百两。由常山至玉山,陆路八十里,却须费百余金。此必须贤昆仲与令叔亲自料理者。玉山至湖口千余里,湖口至湘潭二千余里,敝处当代为照料也。

复张小浦中丞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八日

阅邸抄,得悉荣迁宪副,酬庸褒德,倚畀日隆,至以为慰。

国藩自奉会剿皖贼之命,九月回驻巴河,十月之杪,进扎黄梅,冬月师次宿松,与鄂中围攻太湖之师相为掎角。胡中丞前扎陈德圆,至太湖仅百二十里,比移军英山,距翁帅寿州稍近。逆酋陈玉成率众自江浦上援,计年内外必抵安庆。潜、太、英、霍之间,战事方殷,未知能并力一挫凶锋否?

韦志浚投诚以后,被建德杨贼吞并,弃去池城,投奔麾下,穷蹙之至,非不可纳,能散其党羽,无令拥众为隹。吴竹庄观察率师援皖,幸隶仁宇,曾随国藩五年,患难与共,尚祈推爱拂拭,曲加护持,衔感者不独身受也。

与吴竹庄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八日

阁下业已再出任事,则须抖擞精神,焕发志气,将从前屈抑郁积,一概置之度外。用兵既久,民间厌苦,吾辈宜格外体恤。凡兵勇与百姓交涉者,总宜伸民气而抑兵勇,所以感召天和者在此,即所以要获名誉者亦在此,望阁下实心行之,幸勿视为老生常谈也。至于战胜攻取,虽无把握,若守之必固,则可以人力操其权。下游各军,气息较重,阁下所带尚多楚人,望禁除洋烟、赌博二事,久之声实并茂,必可卓然自立。聊申迂谈,伏冀垂纳。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八日

接浚川禀,冬月二十七日抵湘潭,索饷甚切。若湘中少有以济之,腊月当至鄂矣。浚川来,则以八千人围太湖,多、鲍、蒋诸军可御援贼于新仓等处,亦如阁下之初指矣。大约楚军图皖,须分两宗:一曰坚扼之师,一曰游击之师。侍部与公部可为坚扼之师,多、鲍、希、浚四军,可为游击之师,唐则尚在坚扼之列,蒋则终归并希军者也。侍在第一路为汛地,不必轻动。多、鲍、萧虽在第二路,万一三、四路有非常之警,仍可借用。公目前切不宜深入。军事如枪法,门户宜紧;如拳法,有伸有缩。若公入之太深,则有伸无缩矣。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九日

惠书,敬悉一切。公自谦愚虑无当,以侍观近来调度,实妥叶不可及。前日三缄,调拨亦自有精思,特于诸将人情,似尚有体察未尽之处。狗贼若于今冬来援,胜负之数诚不敢必;若明春来援,则萧军已到,希公亦或可来,大局总可无碍。霍山求兵甚切,我公热肠,必不忍恝置不顾,然以军势论之,尊处万不宜深入。前此余际昌深入稍早,已有伸缩不能自由之患,公断不可再深入也。军无后继,是古来一大忌。去年三河败后,已觉无以善后,无以为继。厥后多、鲍花凉亭之捷,有大勋亦有天幸。今此四路之中,不能不常存一后继之想。愿公率所部舒、金、曾、吴等军坚驻英山左近,勿复轻进。公处兵力既厚,营垒既坚,余、丁处有急,固可就近驰援。

打行仗之法,一队带一帐棚、一棚夫,两队共带一锅、一火夫,夜扎营而不修墙濠,清早撤去无踪。王璞山打乐安、广昌用此法,刘峙衡打阴冈岭亦此法。李迪庵打童司牌、打湖口,不知带帐棚否?

即第二路有急,第四路有急,尊处派援亦尚在二百里内外。若公军过于深入,自处危险之地,则不能灵活矣。侍以愚昧积而成怯,区区有献于公者,日“大旆不可深入,各营不宜散扎”二语,可否俯采?

复吴子序 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九日

接惠书,揭君遗书《序》读过,清劲为尊兄本色,所短者乃在声色之间。弟尝劝人读《汉书》、《文选》,以日渐于腴润。姚惜抱论诗文,每称当从声音证入,尊兄或可以此二义参证得失。弟夙昔好扬雄、韩愈瑰玮奇崛之文,而近时所作率伤平直,不称鄙意,亦缘军中日接俗务,不克精心营度耳。

复左季高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一日

邓守之未到敝处,即由水路直下安庆。见寄篆屏数幅,不愧家风,如得会晤,自当礼敬,以答雅属。

弟自到宿松,日督诸营修垒浚濠,顷已就绪。润帅欲抽拨七千人围攻太湖,以军无统领,未敢拨出,幸四眼狗现未上援太湖,多、鲍诸军,力尚有余。如萧浚川果来皖境,则再拨四千人,并交浚川统之,以围太湖,符润帅之本指,而于尊缄所谓“无示之以形”者,犹未能也。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三日

接复缄,敬悉。金、吴二公进驻霍山,自是胜算,既慰霍民来苏之望,又与翁帅、寿六两城之师联络一气。第不识霍山与潜山两城相隔果若干里。此间有一图,载天堂至霍山地名颇详,而不记其里数。伍继勋图亦不详里数。不审天堂与霍山两军之间,贼匪可从中穿入至包家河等处否?此亦应虑之着,敬求详细指示。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五日

《刍言》在鄂发刻,字画太细,不似我公平日规模。近日刻板精雅者,宋体字如阮宫保《揅经室集》、仿汲古阁《乐府解题》、《六十种曲》等样子,画粗线粗,最为耐久。元体如黄荛圃、秦恩复、胡果泉影宋诸刻,亦贵字画粗重,而增之以锋棱。吾楚刻书字体最陋,尝劝漱六开此风气。此次刻芝房《刍言》,何不择工匠之稍善写者,嘱其板心略大,笔画略粗,祈裁酌。

复胡宫保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五日

接鲍春霆信,知渠移扎小池驿,蒋亦移小池、新仓之间,唐营孤扎太湖等语,殊为骇异。当此援贼大至,泥深数尺,鲍营独当前敌,营垒安能坚固?且鲍在小池为前敌,蒋已为第二敌,多已为第三敌矣。且鲍前扎东门固险,今扎小池亦险着也。阁下前日惠缄言多、蒋迎剿援贼,鲍、唐围攻太湖,不知何以忽有此一变?昔与塔、罗、李共事,未闻临敌忽移新营之说,即公上月来书,亦言不复变动。唐营若改扎西北,蒋营则兵单难以自立;若仍扎南路,则北而陈德园、西而二郎河,处处可窜鄂境,侍焦急之至,可否令金、吴等军暂缓入霍山,留防陈德园,以备不虞之处,伏候卓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