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九(第12/17页)

古者户口少,而皆才智之人;后世生齿繁,而多窳惰之辈。钧是人也,古之人,方其为士,则道问学;及其为农,则力稼穑;及其为兵,则善战阵。投之所向,无不如意。是以千里之邦,万家之聚,皆足以世守其国,而扦城其民。民众则其国强,民寡则其国弱。盖当时国之与立者,民也。光岳既分,风气日漓,民生其问,才益乏而智益劣。士拘于文墨,而授之介胄则惭;农安于犁锄,而问之刀笔则废。以至九流百工释老之徒,食土之毛者,日以繁夥。其肩摩袂接、三孱不足以满隅者,总总也。于是民之多寡,不足为国之盛衰。官既无藉于民之材,而徒欲多为之法以征其身。户调口赋,日增月益。上之人厌弃贱薄,不倚民为重,而民益穷苦憔悴,只以身为累矣。作《户口考》第三,叙历代户口之数与其赋役,而以奴婢、占役附焉,凡二卷。

役民者官也,役于官者民也。郡有守,县有令,乡有长,里有正,其位不同,而皆役民者也;在军旅则执干戈,兴土木则亲畚锸,调征行则负羁绁,以至追胥力作之任,其事不同,而皆役于官者也。役民者逸,役于官者劳,其理则然。然则乡长、里正非役也。后世乃虐用其民,为乡长、里正者,不胜诛求之苛,各萌避免之意,而始命之曰户役矣。唐、宋而后,下之任户役者,其费日重;上之议户役者,其制日详。于是曰差、曰雇、曰义,纷纭杂袭,而法出奸生,莫能禁止。噫!成周之里宰、党长,皆有禄秩之命官;两汉之三老啬夫,皆有誉望之名士。盖后世之任户役者也,曷尝凌暴之至此极乎?作《职役考》第四,叙历代役法之详,而以复除附焉,凡二卷。

征榷之途有二:一曰山泽,茶盐坑冶是也;二曰关市,酒酤征商是也。羞言利者则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而欲与民庶争货殖之利,非王者之事也。”善言利者则曰:“山海天地之藏,而豪强擅之;关市货物之聚,而商贾擅之。取之于豪强商贾,以助国家之经费,而毋专仰给于百姓之赋税,是崇本抑末之意,乃经国之远图也。”自是说立,而后之加详于征榷者,莫不以借口。征之不已,则并其利源夺之。官自煮盐、酤酒、采茶、铸铁,以至市易之属,利源日广,利额日重。官既不能自办,而豪强商贾之徒,又不可复擅。以上言征额日重,则官与商贾豪强皆无利可图

然既以立为课额,则有司者不任其亏减,于是又为均派之法。或计口而课盐钱,或望户而榷酒酤,或于民之有田者,计其顷亩,令于赋税之时,带纳以求及额,而征榷遍于天下矣!盖昔之榷利,曰取之豪强商贾之徒,以优农民。及其久也,则农民不获豪强商贾之利,而代受豪强商贾之榷。有识者知其苛横,而国计所需,不可止也。以上言农民代商受困,如盐课归地丁之类作《征榷考》第五。首叙历代征商之法;盐铁始于齐,则次之;榷酤始于汉,榷茶始于唐,则又次之;杂征敛者,若津渡间架之属,以至汉之告缗,唐之率贷,宋之经总制钱,皆衰世一切之法也,故又次之。凡六卷。

市者,商贾之事也。古之帝王,其物货取之任土所贡而有余,未有国家而市物者也。而市之说,则昉于《周官》之泉府,后世因之,曰均输,曰市易,曰和买,皆以泉府藉口者也。籴者,民庶之事。古之帝王,其米粟取之什一所赋而有余,未有国家而籴粟者也。而籴之说,则昉于齐桓公、魏文侯之平籴,后世因之,曰常平,曰义仓,曰和籴,皆以平籴藉口者也:然泉府与平籴之立法也,皆所以便民:方其滞于民用也,则官买之、籴之;及其适于民用也,则官卖之、粜之。盖懋迁有无,曲为贫民之地,初未尝有一毫征利富国之意。然沿袭既久,古意寝失:其市物也,亦诿曰“摧蓄贾居货待贾之谋”,及其久也,则官自效商贾之为,而指为富国之术矣;其籴粟也,亦诿曰“救贫民谷贱钱荒之弊”,及其久也,则官未尝有及民之惠,而徒利积粟之入矣。至其极弊,则名曰和买、和籴,而强配数目,不给价直,鞭笞取足,视同常赋。盖古人恤民之事,后世反藉以厉民,不可不究其颠末也。作《市籴考》第六,凡二卷。

《禹贡》八州皆有贡物,而冀州独无之;甸服有米粟之输,而余四服俱无之。说者以为王畿之外,八州俱以田赋所当供者,市易所贡之物,故不输粟。然则土贡即租税也。汉、唐以来,任土所贡,无代无之,著之令甲,犹曰当其租入。然叔季之世,务为苛横,往往租自租,而贡自贡矣。至于珍禽奇兽,邪服异味,或荒淫之君降旨取索,或奸谄之臣希意创贡,往往有出于经常之外者。甚至措留官赋,阴增民输,而命之曰羡余,以供贡奉。上下相蒙,苟悦其名,而于百姓则重困矣。作《土贡考》第七,凡一卷。

贾山《至言》曰:“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而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然则国之废兴,非财也?财少而国延,财多而国促,其效可睹矣。然自《周官》六典有太府,又有王府内府,且有惟王不会之说,后之为国者因之。两汉财赋曰大农者,国家之帑藏也;曰少府、曰水衡者,人主之私蓄也。唐既有转运度支,而复有琼林大盈;宋既有户部三司,而复有封椿内藏。于是天下之财,其归于上者,复有公私。恭俭贤主,常捐内帑以济军国之用,故民裕而其祚昌;淫侈僻王,至糜外府以供耳目之娱,故财匮而其民怨,此又历代制国用者龟鉴也。作《国用考》第八,叙历代财计首末,而以漕运,赈恤、蠲贷附焉,凡五卷。

古之用人,德行为首,才能次之。虞朝载采,亦有九德。周家宾兴,考其德行,于才不屑屑也。两汉以来,刺史守相,得以专辟召之权;魏、晋而后,九品中正,得以司人物之柄。皆考之以里闬之毁誉,而试之以曹掾之职业,然后俾之入备王宫,以阶清显。盖其为法,虽有愧于古人德行之举,而犹可以得才能之士也。以上言唐、虞、三代取德,两汉、魏、晋取才

至于隋,而州郡僚属,皆命于铨曹;搢绅发轫,悉由于科目。自以铨曹署官,而所按者资格而已,于是勘籍小吏,得以司升沉之权;自以科目取士,而所试者词章而已,于是操觚末技,得以阶荣进之路。夫其始进也,试之以操觚末技,而专主于词章;其既仕也,付之于勘籍小吏,而专校其资格。于是选贤与能之意,无复存者矣。然此二法者,历数百年而不可以复更,一或更之,则荡无法度,而侥滥者愈不可澄汰,亦独何哉?以上言隋、唐以后,官人皆出于铨曹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