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二十六(第12/16页)

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远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德之归,非远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故记之。十二月某日也。

曾巩/筠州学记

周衰,先王之迹息。至汉,六艺出于秦火之余,士学于百家之后。言道德者,矜高远而遗世用;语政理者,务卑近而非师古。刑名兵家之术,则狃于暴诈,惟知经者为善矣,又争为章句训诂之学,以其私见妄穿凿为说。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学者靡然溺于所习。当是时,能明先王之道者,扬雄而已。而雄之书,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于其时者,皆勇于自立,无苟简之心。其取与进退去就,必度于礼义。及其已衰,而搢绅之徒,抗志于强暴之间。至于废锢杀戮,而其操愈厉者,相望于先后。故虽有不轨之臣,犹低徊没世,不敢遂其篡夺。

以上汉之学者

自此至于魏、晋以来,其风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于今,士乃有特起于千载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后之学者。世虽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习其说者,论道德之旨,而知应务之非近;议政理之体,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乱于百家,不蔽于传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汉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则未必众也。故乐易悖朴之俗微,而诡欺薄恶之习胜。其于贫富贵贱之地,则养廉远耻之意少,而偷合苟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于汉也。

以上今之学者

夫所闻或浅而其义甚高,与所知有余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由汉之士察举于乡闾,故不得不笃于自修,至于渐摩之久,则果于义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选用于文章,故不得不笃于所学,至于循习之深,则得于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观之,则上所好,下必有甚焉者,岂非信欤?令汉与今有教化开导之方,有庠序养成之法,则士于学行,岂有彼此之偏、先后之过乎?夫大学之道,将欲诚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国家天下,而必本于先致其知,则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难至也。以今之士。于人所难至者既几矣。则上之施化,莫易于斯时,顾所以导之如何尔!

以上言汉、宋虽异,贵有化导之方

筠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绝。当庆历之初,诏天下立学,而筠独不能应诏,州之士以为病。至治平三年,盖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书都官郎中董君仪,董君乃与通判州事国子博士郑君蒨,相州之东南,得亢爽之地,筑宫于其上。斋祭之室、诵讲之堂、休息之庐,至于庖湢库厩,各以序为。经始于其春,而落成于八月之望。既而来学者,常数十百人。二君乃以书走京师,请记于予。予谓二君之于政,可谓知所务矣!使筠之士,相与升降乎其中,讲先王之遗文,以致其知。其贤者超然自信而独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教化。则是宫之作,非独使夫来者玩思于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已!

以上筠州立学请记

故为之著予之所闻者以为记,而使归刻焉。

曾巩/徐孺子祠堂记

汉元兴以后,政出宦者,小人挟其威福,相煽为恶,中材顾望,不知所为。汉既失其操柄,纪纲大坏,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杰特起之士,相与发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于不容,而织罗钩党之狱起。其执弥坚而其行弥厉,志虽不就而忠有余,故及其既没,而汉亦以亡。当是之时,天下闻其风、慕其义者,人人感慨奋激,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趋死而不避。百余年间,擅强大觊非望者相属,皆逡巡而不敢发,汉能以亡为存,盖其力也。

以上言党锢诸公之贤

孺子于时,豫章太守陈蕃、太尉黄琼辟皆不就;举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车备礼,召皆不至。盖忘己以为人,与独善于隐约,其操虽殊,其志于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节于乱世,不以死生动其心,异于怀禄之臣远矣;然而不屑去者,义在于济物故也。

以上言孺子与党锢诸公事异而志同

孺子尝谓郭林宗曰:“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皇宁处!”此其意,亦非自足于丘壑,遗世而不顾者也。孔子称颜回“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亦称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乃所愿则学孔子。而《易》于君子小人消长进退,择所宜处,未尝不惟其时则见,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以上言孺子之进退惟其时

孺子姓徐,名稚。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图记,章水北迳南昌城,西历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历南塘,其东为东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号孺子台。吴嘉禾中,太守徐熙于孺子墓隧种松,太守谢景于墓侧立碑。晋永安中,太守夏侯嵩于碑旁立思贤亭,世世修治。至拓跋魏时,谓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尝为孺子宅,又尝为台也。予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处结茆为堂,图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宾属拜焉。

以上叙修葺祠堂

汉至今且千岁,富贵堙灭者不可胜数,孺子不出闾巷,独称思至今,则世之欲以智力取胜者非惑欤?孺子墓失其地,而台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视邦人以尚德,故并采其出处之意为记焉。

曾巩/襄州宜城县长渠记

荆及康狼,楚之西山也。水出二山之间,东南而流,春秋之世曰鄢水。《左丘明传》:鲁桓公十有三年,“楚屈瑕伐罗,及鄢,乱次以济”是也。其后曰夷水,《水经》所谓“汉水又南,过宜城县东,夷水注之”是也。又其后曰蛮水,郦道元所谓“夷水避桓温父名,改曰蛮水”是也。秦昭王二十八年,使白起将攻楚,去鄢百里立堨,壅是水为渠,以灌鄢。鄢,楚都也,遂拔之。秦既得鄢以为县,汉惠帝三年改曰宜城。宋孝武帝永初元年,筑宜城之大堤为城,今县治是也,而更谓鄢曰故城。鄢入秦,而白起所为渠因不废。引鄢水以灌田,田皆为沃壤,今长渠是也。

以上长渠之原

长渠至宋至和二年,久堕不治。而田数苦旱,川饮者无所取,令孙永曼叔率民田渠下者,理渠之坏塞,而去其浅隘,遂完故堨,使水还渠中。自二月丙午始作,至三月癸未而毕,田之受渠水者皆复其旧。曼叔又与民为约束,时其蓄泄,而止其侵争,民皆以为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