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二十六(第13/16页)

以上孙永治长渠

盖鄢水之出西山,初弃于无用,及白起资以祸楚,而后世顾赖其利,郦道元以谓“溉田三千余顷”,至今千有余年,而曼叔又举众力而复之,使并渠之民足食而甘饮,其余粟散于四方。盖水出于西山诸谷者,其源广;而流于东南者,其势下。至今千有余年,而山川高下之形势无改,故曼叔得因其故迹,兴于既废,使水之源流与地之高下一有易于古,则曼叔虽力,亦莫能复也。夫水莫大于四渎,而河盖数徙,失禹之故道,至于济水,又疑作及王莽时而绝,况于众流之细、其通塞岂得而常?而后世欲行水溉田者,往往务蹑古人之遗迹,不考夫山川形势古今之同异,故用力多而收功少,是亦其不思也欤!

以上孙永修复古迹,亦因山川高下之势

初,曼叔之复此渠,白其事于知襄州事张瓌唐公。公听之不疑,沮止者不用,故曼叔能以有成。则渠之复,自夫二人者也。方二人者之有为,盖将任其职,非有求于世也。及其后,言渠者蜂出,然其心盖或有求,故多诡而少实。独长渠之利较然,而二人者之志愈明也。

熙宁六年,余为襄州,过京师。曼叔时为开封,访余于东门,为余道长渠之事,而诿余以考其约束之废举。余至而问焉,民皆以谓贤君之约束,相与守之,传数十年如其初也。余为之定著令,上司农。八年,曼叔去开封,为汝阴,始以书告之。而是秋大旱,独长渠之田无害也。夫宜知其山川与民之利害者,皆为州者之任,故余不得不书以告后之人,而又使之知夫作之所以始也。

以上作记之由

曾巩/齐州二堂记

齐滨泺水,而初无使客之馆,使客至,则常发民调材木为舍以寓,去则彻之,既费且陋。乃为徙官之废屋,为二堂于泺水之上,以舍客,因考其山川而名之。

盖《史记·五帝纪》谓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郑康成释历山在河东,雷泽在济阴,负夏卫地;皇甫谧释寿丘在鲁东门之北,河滨,济阴定陶西南陶丘亭是也。以予考之,耕稼陶渔,皆舜之初,宜同时,则其地不宜相远。二家所释,雷泽、河滨、寿丘、负夏,皆在鲁、卫之间,地相望;则历山不宜独在河东也。孟子又谓舜,东夷之人,则陶渔在济阴,作什器在鲁东门,就时在卫,耕历山在齐,皆东方之地,合于《孟子》。按《图记》,皆谓《禹贡》所称雷首山在河东,妫水出焉。而此山有九号,历山其一号也。予观《虞书》及《五帝纪》,盖舜娶尧之二女,乃居妫汭,则耕历山盖不同时,而地亦当异。世之好事者,乃因妫水出于雷首,迁就附益,谓历山为雷首之别号,不考其实矣。由是言之,则《图记》皆谓齐之南山为历山,舜所耕处,故其城名历城,为信然也。今泺上之北堂,其南则历山也,故名之曰历山之堂。

按《图》,泰山之北,与齐之东南,诸谷之水,西北汇于黑水之湾,又西北汇柏崖之湾,而至于渴马之崖。盖水之来也众,其北折而西也,悍疾尤甚。及至于崖下,则泊然而止。而自崖以北,至于历城之西,盖五十里,而有泉涌出,高或致数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齐人皆谓尝有弃糠于黑水之湾者,而见之于此。盖泉自渴马之崖,潜流地中,而至此复出也。趵突之泉冬温,泉旁之蔬甲,经冬常荣,故又谓之温泉。其注而北,则谓之泺水。达于清河,以入于海。舟之通于济者,皆于是乎出也。齐多甘泉,冠于天下,其显名者以十数,而色味皆同。以予验之,盖皆泺水之旁出者也。泺水,尝见于《春秋》:鲁桓公十有八年,“公及齐侯会于泺”。杜预释在历城西北入济。济水自王莽时不能被河南,而泺水之所入者清河也,预盖失之。今泺上之南堂,其西南则泺水之所出也,故名之曰泺源之堂。

夫理使客之馆,而辨其山川者,皆太守之事也。故为之识。使此邦之人尚有考也。熙宁六年二月己丑记。

曾巩/广德军重修鼓角楼记

熙宁元年冬,广德军作新门鼓角楼成,太守合文武宾属以落之。既而以书走京师,属巩曰:“为我记之。”巩辞不能,书反复至五六,辞不获。乃为其文,曰:

盖广德居吴之西疆,故障之墟,境大壤沃,食货富穰,人力有余。而狱讼赴诉,财贡输入,以县附庸,道路回阻,众不便利,历世久之。太宗皇帝在位四年,乃按地图,因县立军,使得奏事专决,体如大邦。自是以来,田里辨争,岁时税调,始不勤远,人用宜之。而门闳隘庳,楼观弗饰,于以纳天子之命,出令行化,朝夕吏民交通四方,览示宾客,弊在简陋,不中度程。

治平四年,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钱公辅守是邦,始因丰年,聚材积土,将改而新之。会尚书驾部郎中朱公寿昌来继其任,明年政成,封内无事,乃择能吏,揆时庀徒,以畚以筑,以绳以削,门阿是经,观阙是营,不督不期,役者自劝,自冬十月甲子始事,至十二月甲子卒功。崇墉崛兴,复宇相瞰,壮不及僭,丽不及奢。宪度政理,于是出纳,士吏宾客,于是驰走。尊施一邦,不失宜称。至于伐鼓鸣角,以警昏昕,下漏数刻,以节昼夜,则又新是四器,列而栖之。邦人士女,易其观听,莫不悦喜,推美诵勤。

夫礼有必隆,不得而杀;政有必举,不得而废。二公于是,兼而得之。宜刻金石,以书美实。使是邦之人,百世之下,于二公之德,尚有考也。气体颇近退之,但少奇崛之趣。

王安石/慈溪县学记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党庠遂序,国学之法,立乎其中。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考艺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囚之事,无不出于学。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一技一曲之学,无所不养,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洁、而其施设已尝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逼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恶。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皆尽其材。一日取以备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已素定,而士之备选者,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已,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已,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

以上古立学之本意

后世无井田之法,而学亦或存或废。大抵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而学之士群居族处、为师弟子之位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已。至其陵夷之久,则四方之学者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斫木抟土,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州县吏春秋率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士或不与焉。盖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