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23/26页)
全城的人都跟他津津乐道,不知道他对此是否很有兴趣。这让他感到悲哀,感到怀疑,让他对博林家的人感到不解。对自己与玛丽之间的事情,他现在有了不同的看法,不同的理解。想起来他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如果他当时觉得受宠若惊,真的动了心,如果他答应了她,那么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当上父亲,可那个孩子却丝毫不像克伦威尔家的人,而是酷似都铎家族。作为一种计策,你还真得佩服。玛丽看上去也许像个玩偶,可她并不蠢。当她露出绿色的长袜沿着走廊跑来时,她还具有捕获猎物的敏锐的目光。对博林家的人而言,别人都是供他们利用的,用完了就弃置一边。别人的感受,或者声誉、姓氏都一文不值。
想到克伦威尔家也有姓氏,或者有需要保护的声誉,他不禁笑了。
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不了了之。也许是玛丽弄错了,还可能是有人蓄意编造;天知道,那家人是自作自受。也许她的确怀了孕,但孩子没保住。风波渐渐平息,没有定论。没有孩子。就像红衣主教的那些不可思议的童话里所说的,自然本身很怪异,女人都是蛇,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
凯瑟琳王后有个孩子就消失了。嫁给亨利的头一年里,她流产了,但医生们说,她怀的是双胞胎,红衣主教自己也记得在宫里看到她穿着宽松的衣裙,脸上泛着神秘的笑容。然后她闭门待产;过了一段时间,当她重新露面时,穿的是束腰的裙子,肚子平平的,没有孩子。
这肯定是都铎家族的特色。
没过多久,他听说安妮成了她姐姐的儿子亨利•凯里的监护人。他心里想,不知道她是打算毒死他,还是吃掉他。
1529年新年: 史蒂芬•加迪纳在罗马,代表国王向克雷芒教皇发出某种威胁;威胁的具体内容没有透漏给红衣主教。即使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克雷芒教皇也容易惊慌失措,所以,史蒂芬先生的一番添油加醋让他一病不起,也就不足为怪。人们说他可能活不长了,而红衣主教的人则在欧洲四处打探消息,清点人数,他们的钱袋开心地叮叮作响。如果沃尔西成了教皇,国王的问题就可以迅速得到解决。对可能升职之事,他偶尔也咕哝几句;红衣主教热爱自己的祖国,爱它五月的花环,爱它婉转的鸟鸣。在噩梦中,他看到了那些身材粗短、杀人如麻的意大利人,看到了绞索如林,尸横遍野。“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托马斯。你可以站在我身边,如果那些红衣主教想行刺我,你就可以飞快出手。”
他想象着自己的主人身上插满匕首的情景,就像圣塞巴斯蒂安身上插满了箭一样。“教皇为什么一定得住在罗马呢?什么地方这样写着?”
红衣主教的脸上慢慢浮上了笑容。“把圣座[16]搬回来。怎么就不行呢?”他喜欢大胆的计划。“不能把它搬到伦敦吧,我想?如果我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把教廷设在朗伯斯宫……不过老渥兰可真是能活,他总是碍我的事……”
“大人可以搬到您自己的教区呀。”
“约克太远了。你看,我能不能把教廷设在温彻斯特?那是我们英国的古都,而且离国王更近。”
那会成为一个多么不寻常的政体呀。国王与教皇——同时也是他的大法官——共进晚餐……国王是不是得给他递餐巾,得先招待他?
克雷芒身体康复的消息传来时,红衣主教没有说,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只是说,托马斯,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得让使节法庭开庭了,再也不能耽搁了。他说,“去帮我把一个叫安东尼•博恩斯的人找来。”
他抱着双臂站在那儿,等待着进一步的明确指令。
“去怀特岛看看。把威廉•托马斯爵士也给我带来,我想你可以在卡马森找到他——他年纪大了,所以,交待你的人动作慢一点。”
“我雇的人没有动作慢的。”接着,他又点点头。“不过您的意思我明白。要保住证人的性命。”
关乎国王大事的庭审时间越来越近。国王准备表明,凯瑟琳王后在嫁给他时已经不是处女之身,因为她早已跟他哥哥亚瑟圆房。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正在召集侍候过他们的所有随从,不管是在他们于贝纳德城堡度过的新婚之夜,还是在宫廷于当年十一月迁往的温莎城堡,直至后来他们被派去受封为威尔士亲王和王妃的勒得洛。沃尔西说,“托马斯,亚瑟如果还活着,年纪就该跟你差不多。”那些随从,那些证人,在年龄上起码大了一代人。而且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准确地说,是二十八年。他们能记得那么清楚吗?
根本就不该走到这一步——不该这样有伤体面地公之于众。坎佩吉奥红衣主教恳求过凯瑟琳,请她遵从国王的意愿,承认自己的婚姻无效,然后去修道院隐居。当然可以,她和颜悦色地说,她愿意去当修女: 只要国王愿意去当僧侣。
与此同时,她还提出了使节法庭不应该审理这个案件的原因。首先,罗马方面尚未决定。其次,她说自己是个陌生人,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国家;几十年来,她一直非常了解英国政策的各种变化,可她对此有意忽略。她说,法官们对她有偏见;她显然有理由这么认为。坎佩吉奥把自己的手按在胸口上,向她保证说,哪怕是有性命的危险,他也会做出公正的判断。凯瑟琳觉得他跟他的使节同行关系过于密切;在她看来,任何人只要是跟沃尔西相处过一定的时间,就不再有公正可言。
谁在为凯瑟琳当顾问呢?是罗切斯特主教约翰•费希尔。“你知道那家伙让我受不了的是什么吗?”红衣主教说,“他一身的皮包骨。我讨厌你那位瘦骨嶙峋的教士。这让我们其他的人显得很难看。显得……满身是肉。”
当国王和王后被传唤到贝克法亚斯的两位红衣主教面前时,沃尔西穿着质地上好的红色法袍,显出的正是一副满身是肉、颇有气派的样子。大家都以为凯瑟琳会派来一位代理人,可是她却亲自到场。全体主教都悉数出席。国王听到叫自己的名字,便用饱满洪亮、发出回声的嗓音回答,那声音从他佩戴着珠宝的宽阔的胸脯里传出来。如果可能的话,他,克伦威尔,会建议偶尔插个手势,或者嘟哝几句,或者低个头承认法庭的权威。在他看来,多数的谦恭都是做作;但做作可以赢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