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2.“唉!为了爱情我能做些什么?”(第12/23页)
“只是比喻性的,”他说,“大人。”
安妮坐了下来。她的脸背向其他女士。她的小手攥成了拳头。阁下在整理他的文件。乔治沉浸在思绪之中,他取下了帽子,把玩着上面的宝石别针,用食指尖试着它的针头。
他把挂毯卷起来,温和地递给玛丽•谢尔顿。“谢谢,”她小声说,脸也红了,仿佛他说了什么暧昧的话。乔治叫了一声;他终于扎着自己了。诺福克舅舅恨恨地说,“你这蠢小子。”
弗朗西斯•布莱恩跟着他走出来。
“请不必跟着我,弗朗西斯爵士。”
“我早就想跟你一起去。我想了解你干些什么。”
他停下脚步,在布莱恩的胸口上拍了一巴掌,顺势将他推到一旁,听见他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快走吧,”他说。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赖奥斯利先生从一个拐角转了出来。“在马克与狮子酒馆。五分钟就能走到。”
自从哈利•珀西到了伦敦,“简称”就一直派人盯着他。他担心宫中那些对安妮居心不良的人——萨福克公爵和他的妻子,还有那些相信凯瑟琳会归来的梦想家们——在跟伯爵会面,并拿他们认为可以派上用场的那段往事来怂恿他。但看起来他们似乎还没有碰头: 除非碰头的地点是在萨里的河边的澡堂子里。
“简称”在一条巷子里突然一转,他们就出现在一家酒馆的脏乱的小院里。他朝周围看了看;只要愿意动手,拿一根扫帚花上两小时,就可以让这里像模像样。赖奥斯利先生那金红色头发的漂亮脑袋像信号灯一样在闪亮。在他的头顶上,圣马克在嘎吱作响,头剃得像僧侣一般。狮子很小,呈蓝色,脸上笑吟吟的。“简称”碰了碰他的胳膊:“就在那儿。”他们正准备钻进一扇侧门,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两个女人从一扇窗户里探出头来,又叫又笑地将赤裸的胸脯挪到窗台上。“天啊,”他说,“霍华德家的女人真不少。”
进入马克与狮子酒馆后,只见许多穿着珀西家制服的人趴在桌上或躺在桌下。诺森伯兰伯爵在一个隐蔽的房间里喝酒。说是隐蔽,但经常有面孔透过服务窗口向里观看。伯爵看见了他。“哦。我好像觉得你会来的。”他紧张地用手捋了捋自己的短发,让它们满头直立起来。
他,克伦威尔,走到服务窗口旁,朝那些看客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劈脸把窗口关上。但当他坐到那孩子身边跟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却跟往常一样温和。“好了,大人,现在该做些什么?我能怎么帮你?你说你无法跟你妻子一起生活。可她跟这个国家里的所有女人一样可爱,如果她有什么错的话,我可从没听说过,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能和谐相处呢?”
但哈利•珀西来到这里,可没想让人像胆小的猎鹰一样对付。他是来这里呐喊哭诉的。“既然在我们婚礼的当天我就不能跟她和谐相处,现在我又怎么可能呢?她恨我,因为她知道我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为什么只有国王在这种事情上良心不安,而我就不能,当他怀疑自己的婚姻时,他可以向整个基督教世界大声呼吁,而当我怀疑我的婚姻时,他却打发他手下级别最低的人来对我花言巧语,要我回家去,好好过日子。玛丽•塔尔波特知道我跟安妮有了誓约,她知道我的心在别人身上而且会永远如此。我以前说的是实话,我说我们在证人面前缔结了婚约,所以我们两人都不再自由。我发过誓,可红衣主教威逼我毁了誓言;我父亲也说要跟我断绝关系,但现在我父亲死了,我再也不怕说出真相。亨利也许是国王,但他偷了别人的妻子;安妮•博林是我的合法妻子,到最后审判日那天,等他不再有随身侍从而赤裸裸地站在上帝面前时,他该如何面对?”
他让他把话说完。语无伦次,不合逻辑……真爱……誓言……她发誓要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我,允许我对她那么亲密,只有一个订了婚的女人才能那样……
“大人,”他说,“你要说的话都说了。现在听我说。你把自己的钱差不多花光了。而我知道你是怎么花的。你把全欧洲都借遍了。而我认识你的债主。只要我一句话,你的账单就一股脑儿地来了。”
“哦,他们能怎么办呢?”珀西说,“银行家可没有军队。”
“你也没有军队,大人,如果你的钱箱空了的话。现在看着我。听清楚了。你的爵位和领地是国王封的。你的职责是守住北方。珀西与霍华德两个家族要一同保护我们免受苏格兰的侵略。现在想想看,如果珀西家做不到会怎么样。你的人可不会为了一句好话而战斗——”
“他们是我的佃户,战斗是他们的职责。”
“可是大人,他们需要粮食,他们需要装备,他们需要武器,他们需要修筑完好的城墙和堡垒。如果你不能保证这些东西,你就比窝囊废还糟糕了。国王会收回你的爵位,你的领地,你的城堡,然后把它们赏给某个能取代你履行职责的人。”
“他不会的。他尊重所有古老的头衔。所有古老的权利。”
“那就不妨说我会吧。”不妨说我会毁掉你的生活。我和我的银行家朋友们。
他能怎么跟他解释呢?这个世界的运作不是源于他的所思所想。不是源于他边境上的城堡,甚至不是源于白厅。这个世界的运作源于安特卫普,源于佛罗伦萨,源于一些他从未想象过的地方;源于里斯本,源于那些扬着丝绸船帆、在明媚的阳光下西行的船只所启程之处。不是源于堡垒的高墙,而是源于会计室,不是源于号角的声音,而是源于算盘的噼啪声,不是源于炮弹上膛的咔嗒声,而是源于笔尖在本票上写字的沙沙声——那些本票将用来支付枪炮、军械工人、火药和子弹的费用。
“我能想象出你没有金钱、没有地位的情景,”他说,“我能想象出你住在一间茅舍里,穿着粗布衣服,带回一只兔子下锅的情景。我能想象出你合法的妻子安妮•博林将兔子剥皮剁块的情景。我祝愿你们幸福美满。”
哈利•珀西趴在桌子上。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们以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婚约,”他说,“你们许下的任何愚蠢的诺言都丝毫不具有法律效力。不管你自认为了解了什么,其实都不存在。另外还有一件事,大人。如果你就安妮小姐的所谓亲密行为”——他怀着强烈的厌恶之情说出这个词——“再说一个字,那么我跟霍华德家还有博林家的人都会找你算账,乔治•罗奇福德对你本人可不会心慈手软,威尔特郡伯爵大人会让你颜面扫地,而诺福克公爵嘛,如果他听到半句有损他外甥女清白的话,那么不管你躲在哪个角落里,他都会把你拖出来并咬掉你的命根子。好了,”他用之前的和蔼语气说,“清楚了吗,大人?”他穿过房间,重新打开服务窗口。“你们现在又可以看了。”几张面孔出现了;或者准确地说,是几个晃动的前额和几双眼睛。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再一次转向公爵。“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免得你有疑虑。如果你以为安妮小姐爱你,那就大错特错了。她恨你。你现在能为她做的,除了一死了之,就是收回你对你可怜的妻子说过的话,并且该发誓就发誓,为她成为英格兰王后扫清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