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16/19页)

“对费希尔我毫不担心,”他说,“他的罪行已经很明确。但是莫尔的情况……从道义上说,我们的理由无可指摘。谁都不会怀疑他对罗马的忠诚,以及对陛下作为教会首脑这一头衔的憎恨。但是在法律上看,我们的胜算不大,莫尔会竭尽所能地利用所有法律上、程序上的依据为自己开脱。这不容易对付。”

亨利激动起来。“我留着你是为了对付容易之事的吗?上帝怜悯我的单纯,我把你提拔到这个国家里的这样一个位置,还没有任何人,这个王国有史以来,还没有任何像你这样出身的人有过这种荣幸。”他放低声音。“你以为这是因为你长得帅吗?是因为你的个人魅力吗?我之所以留着你,克伦威尔先生,是因为你像一袋子蛇那么狡猾。但是不要成为我怀里的毒蛇。你知道我的决定。只管去实施。”

他离开时,感觉到背后安静了下来。安妮走到窗边。亨利盯着自己的脚。

所以,当里奇走进来,迫不及待地要讲出自己的秘密时,他恨不得像拍苍蝇那样把他一掌拍死;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并搓着双手: 变成了全伦敦最开心的人。“嗯,皱皱先生,你把那些书收好了吗?他怎么样?”

“他拉下了百叶窗。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货物已经拿走了,现在我的店铺要关门了。”

想到莫尔坐在黑暗中,他简直无法忍受。

“您瞧,先生。”里奇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我们谈了一会儿。我把那些话记了下来 。”

“我们两个再谈一遍。”他坐下来。“我是莫尔。你是里奇。”里奇盯着他。“要我关上百叶窗吗?在黑暗中表演是不是效果更好?”

“我离开他的时候,”里奇迟疑着说,“忍不住想再一次——”

“很好。你有你的方法。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跟我谈,又怎么会愿意跟你谈呢?”

“因为他讨厌我。他认为我无关紧要。”

“你还是副检察长呢,”他说,语气有些嘲弄。

“所以我们只是在推理。”

“什么,就像晚饭后在林肯会堂那样吗?”

“老实说我很可怜他,先生。他渴望有人交谈,而且您知道,他一开了口就喋喋不休。我对他说,假定议会要通过一项法案,说我,理查德•里奇,将成为国王。您会不把我当国王吗?他听了哈哈大笑。”

“嗯,你得承认没有这种可能。”

“于是我就追问他;他说,是呀,理查德陛下,我会当你是国王,因为议会可以这么做,而且鉴于他们已经做出的事情,如果我哪一天醒来,发现是在克伦威尔国王的统治之下,我也不会惊讶的,因为既然一个裁缝能成为耶路撒冷王,那么我想,一个从铁匠铺里出来的小子也就能当英格兰国王。”

理查德顿了顿: 他让他生气了吗?他朝他一笑。“我如果成了克伦威尔国王,你就会是一位公爵。好了,进入正题吧,皱皱……有正题吗?”

“莫尔说,嗯,你做了这样的假定,我也给你做一个更高一级的假定。假定议会通过一项法案说上帝不是上帝呢?我说,这是无效的,因为议会没有权力这样做。然后他说,是呀,年轻人,至少你还能知道这是荒谬的。接着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我,好像在说,现在让我们看看现实世界的情况。我对他说,我给您做一个中等级别的假定。您知道我们的国王已经被议会任命为教会的首脑。您为什么不投票赞成,就像您赞成它任命我为君王一样呢?而他则说——仿佛在给一个小孩子讲道理一般——这两者不是一回事。因为一个是现世的裁判权,议会可以决定。另一个是宗教的裁判权,议会不能行使这种权力,因为这种裁判权超出了这个王国的范围。”

他盯着里奇。“以教皇制信奉者之名绞死他,”他说。

“是,先生。”

“我们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他从来没有说出来。”

“他说有更高一级的法律在统治这个以及所有的王国。如果议会违反上帝的法律……”

“他指的是教皇的法律——因为他把这两者等同了起来,他对此无法否认,对吧?他为什么总是在省察自己的良心呢,如果不是为了日夜检查是否跟罗马的教会保持一致?那才是他的安慰,那才是他的引导者。在我看来,他既然明确地否认议会的职责,也就否认了国王的头衔。这就是叛国。不过,”他耸耸肩,“这对我们有多大用处呢?我们能证明这种否定是恶意的吗?他会说,我以为那只是说说而已,好打发一下时间。他会说你们只是在推理,而在那种情况下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不能被用作对一个人不利的证据。”

“陪审团不会理解这个的。他们会以为他说的是心里话。毕竟,先生,他知道那不是学生之间的辩论。”

“没错。你不会在塔里开展那种辩论。”

里奇把他的记录递了过来。“我把我所能回想起的东西如实记了下来。”

“你没有证人吗?”

“他们在进进出出的,把书装进箱子里,他有很多书。您不能怪我疏忽,先生,因为我怎么会知道他愿意跟我谈呢?”

“我不怪你。”他叹了口气。“实际上,皱皱,我很器重你。在法庭上你会为此作证吧?”

里奇疑虑地点点头。“告诉我你会,理查德。要么就告诉我你不会。我们实话实说。如果你认为自己可能失去勇气,好歹现在就告诉我。如果这场审判我们又失败了,我们这辈子就完蛋了。而且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您瞧,他一定不会放过反驳我的机会,”里奇说。“我小时候干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让它过去。他以前说教时总是拿我当反面材料。嗯,等他下一次说教时,让他拿枕木[6]当材料好了。”

费希尔死前的那个晚上,他去看莫尔。他带了一支力量很强的卫队,但是他把他们留在外屋,自己一个人进去。“我已经习惯了把百叶窗拉上,”莫尔几乎是开心地说。“你不介意坐在昏暗中吧?”

“你不必害怕太阳。现在没有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