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天使(第10/16页)
“我们先堆成了教皇。”在他旁边是护家犬管理员迪克·帕瑟那张兴高采烈的面孔。“我们堆成了教皇,先生,然后,他在那儿好像也不令人讨厌,于是我们就堆了一群红衣主教。您喜欢他们吗?”
他的厨工们围在他身旁,满身是雪,湿淋淋的。府里的所有人,或者至少是三十岁以下的所有人,都出来了。他们在距离雪人较远的地方燃起了篝火,似乎正在他的仆人克里斯托弗带领下围着篝火跳舞。
格利高里终于喘过气来。“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好地体现国王的至高无上。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因为我们只要吹响号角,就可以把它们踢成平地,而且理查德表哥也说我们可以这么做,教皇的脑袋还是他做出来的,来这儿找您的赖奥斯利大人帮教皇插上了小鸡鸡,还哈哈大笑。”
“你们这些孩子啊!”他说。“我非常喜欢他们。等到明天,天更亮的时候,我们再奏乐,好吗?”
“我们能鸣炮吗?”
“我去哪儿找大炮呢?”
“跟国王谈谈吧,先生。”格利高里大笑着;他知道大炮的要求太过分了。
迪克·帕瑟敏锐的目光落在大使的帽子上。“我们能借它用用吗?我们一直做不好教皇的三重冠,因为我们不知道它该是什么样。”
他在手里转动着帽子。“你说得对,这更像是法尔内塞戴的东西。但是不行。这顶帽子是一件神圣的委托物。我得为它向皇帝负责。好了,让我走吧,”他笑着说,“我得写信去了,我们不久可望有巨大的变化。”
“史蒂芬·沃恩在这儿,”格利高里说。
“是吗?哦,太好了。我正用得着他。”
他疲惫地走向屋子,火光在他的脚后跟闪烁。“可怜的沃恩大人,”格利高里说,“我想他是来吃晚饭的。”
“史蒂芬!”一个短促的拥抱。“没时间了,”他说。“凯瑟琳快要死了。”
“什么?”他的朋友说。“我在安特卫普没听到任何消息。”
沃恩总是在东奔西跑。他马上又要出发。他是克伦威尔的仆人,是国王的仆人,是国王在海峡两岸的耳目;佛兰芒商人和加来的同业公会的各种事情,史蒂芬无所不知,无所不报。“我得说,秘书官大人,您府上真是够乱的。我还不如在野外吃饭呢。”
“你是在野外,”他说。“差不多算是。或者说很快就是了。你得马上出发。”
“可我才刚刚下船呢!”
史蒂芬就是这样表达他的友情:不断地抱怨、挑剔和唠叨。他转身吩咐起来:给沃恩吃的,给沃恩喝的,帮他铺好床,为他备一匹好马,天亮就出发。“别烦了,你可以睡一晚上。然后你得护送查普伊斯去金博尔顿。你会说好几种语言,史蒂芬!不管他们是用法语、西班牙语还是拉丁语交谈,每一个字我都要知道。”
“哦,我明白了。”史蒂芬打起精神。
“因为我想,如果凯瑟琳死了,玛丽会不顾一切地乘船逃往皇帝的地盘。他毕竟是她的表兄,尽管她不该信任他,但别人说什么她都不肯相信。而我们又不能把她拴在墙上。”
“把她留在内地。留在距离港口得骑马走两天的地方。”
“如果查普伊斯为她找到了出路,她会乘风飞翔,乘筛子渡海。”
“托马斯。”一向严肃的沃恩把手搭在他身上。“你怎么这么心烦意乱?这可不像你。你怕输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吗?”
他很想告诉沃恩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该如何描述那种感受:亨利撒谎时的自然流畅,还有布兰顿,当他推他、拉他、将他从国王身边拖开时那铁塔般的重量;刺骨、潮湿的风刮在他脸上的感觉,他口里的血腥的味道。会一直都是这样,他想。会一直这样下去。基督降临节,大斋节,圣神降临周。“你瞧,”他叹了口气,“我得去给在法国的史蒂芬·加迪纳写信了。如果凯瑟琳真的要死了,我得保证他是从我这儿得到的消息。”
“再也不用奴颜婢膝地向法国人求救了,”史蒂芬说。他是在笑吗?那是狼一般的笑容。史蒂芬是个商人,很重视跟低地国家的贸易。一旦与皇帝的关系破裂,英格兰就会缺钱。当皇帝跟我们是盟友时,我们就会富有。“我们可以解决所有的纷争,”史蒂芬说。“凯瑟琳是那一切的根源。她的外甥会跟我们一样如释重负。他从未想过要攻打我们。现在米兰那边已经够他忙了。如果他要争的话,就让他跟法国争去吧。我们的国王已经腾出手来。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正是让我担心的事情,他想。那只腾出来的手。他向沃恩道歉。沃恩制止了他。“托马斯,你总是这样一刻不停地忙乎,会把自己拖垮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半辈子已经过去了?”
“半辈子?史蒂芬,我已经五十岁了。”
“我忘了。”史蒂芬笑了笑。“已经五十了?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没觉得你有多大变化。”
“那是一种错觉,”他说。“不过我答应你,我会休息的,等你休息的时候。”
他的书房里很暖和。他关上百叶窗,让自己与外面的皑皑白光隔离开来。他坐下来给加迪纳写信,将他赞扬了一番。国王对他出任法国大使的工作很满意。他很快就会寄钱过去。
他放下笔。查尔斯·布兰顿是着了什么魔呢?他知道一直都有传言,说安妮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亨利的。甚至还有人说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只是在假装罢了;而且,她似乎的确很不确定孩子将于什么时候出生。但他以为那些流言蜚语是从法国传到英格兰的;法国宫廷里的人能知道些什么呢?他没把它们放在心里,认为那是纯粹的恶意。安妮就是这样招人非议;这是她的不幸,或者说是不幸之一。
他的手边有一封李尔勋爵从加来寄来的信。一想到它他就觉得累极了。李尔从自己在寒冷的清晨醒来开始,原原本本地向他描述自己所过的圣诞节。在庆祝活动中的某个一刻,李尔勋爵受到羞辱:加来市长让他久等。所以轮到他的时候,他也让市长久等……于是双方都给他写信:谁更重要呢,秘书官大人,是总督还是市长?说是我呀,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