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地球上最后一丝最美好的希望走向第二次美国革命(第7/11页)

有个解决方案近在眼前:当时还属于马萨诸塞州的缅因州那年正好在寻求以独立州的身份加入联邦。不过由于整个事态的白热化,国会也没有不假思索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纽约州议员詹姆斯·塔尔梅奇(James Tallmadge)提议密苏里州的加入必须以逐渐解放奴隶为前提,众议院表示支持,参议院则持相反态度。在肯塔基州议员亨利·克莱(Henry Clay)的灵活协调下,才确保缅因州和密苏里州分别以自由州和蓄奴州的身份加入了联邦。

克莱协商的结果是“路易斯安那购置”获得的所有土地中,除密苏里州之外,北纬36°30′以北的土地全部停止蓄奴。这个巧妙的妥协方案其实是一出拙计,但这也不是克莱的过错。杰斐逊也清楚地知道,这样做仅仅是推迟了灾难的到来。1820年,他在人生步入暮年时写道:“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像夜半响起的火警,将我惊醒,令我心悸。我一下便意识到这是为联邦敲响的丧钟。”在他看来,密苏里妥协案“只是一个缓刑,而不是一个最终判决”。“一条与一个显著的道德和政治原则相一致的地理界线,”他断言道,“一旦被设想出来并且激起众怒,将永远不会被抹掉。”他在文末黯然叹息道:“我感到遗憾的是:我现在确定不移地相信,1776年的一代人为了获得国家的自治和幸福而做出的无用的自我牺牲,要被他们不明智的和卑鄙的子孙丢掉,我唯一的安慰便是我活着时没有为它而哭泣。”[20]

杰斐逊在文中推卸责任,将过错归咎于下一代人,可能看起来有些不够真诚,但他的预言是正确的。奴隶制确实会分裂联邦。在宪法里,奴隶的法律地位介于人和财产之间,因而被排除在政体之外,而奴隶主则拥有可观的政治权力。只有在这种政治权力开始威胁到联邦,政治家认为美国自身已经无法继续维持这种尴尬的平衡时,人们才开始认真考虑废除这种越发过时的制度。

后来当选美国总统的亚伯拉罕·林肯在1858年指出,“一幢从中间裂开的房子是站立不住的”,美国“政府不能永远维持半奴隶和半自由的状态”[21]。这对于21世纪的人来说也许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在1858年之前,19世纪的美国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恰恰维持着这种状态。在当时,奴隶起义打破了大西洋世界的稳定,奴隶贸易大国英国也开始废除其加勒比地区殖民地的奴隶制,美国南方为自己“特有制度”的辩护声却愈发刺耳,显然不顾从大西洋世界和美国北方吹来的变革之风。当然,南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变得越来越有防御性。

这种防御性里包含了经济和文化因素。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制订了一份旨在将美国各个组成部分结合在一起的经济纲领,但对各部分之间的要求不仅相互矛盾,甚至互相冲突,因此难以成功实施。关税征收正是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事实上在1828年南卡罗来纳州向联邦政府推行的一项关税发出质疑时,关税问题甚至成了焦点。简单说来,北方希望征收关税来保护自己的制造业发展;南方则持相反态度,因为征收关税会威胁到欧洲的奴隶生产的商品贸易,尤其是棉花贸易,而这是其经济基础中的重要部分。南卡罗来纳州威胁要让这项“可憎的关税”无效,并且以退出联邦要挟阻止关税的实施,这对联邦权威显然是一种挑战,也突显了各州和联邦之间仍未解决的关系问题。

时任副总统的约翰·卡尔霍恩(John C. Calhoun)来自南卡罗来纳州,根据肯塔基州和弗吉尼亚州决议,他在《南卡罗来纳申辩与抗议》(1828年)中陈述了南卡罗来纳州的立场以及自己对无效权的理解。他指出南卡罗来纳州“永远不会想要说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有着共同利益的伟大整体,各部分都应该热切促进这些共同利益”,但同时也指出想要避免“探讨区域利益,使用区域性话语”是不可能的[22]。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国会里的政客辩论关税细节以及联邦系统下各州权利的问题时,的确出现了相当多的“区域性话语”。

民主党总统安德鲁·杰克逊来自田纳西州,他因支持州权而出名,但事实证明,当州权威胁到联邦之时,他就改变了立场。1830年的杰斐逊纪念日晚宴上,他在祝酒时有力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们的联邦,必须保存!”这当然不是卡尔霍恩他们想要听到的,因此他们直接当作了耳边风。1832年,修改后的关税法案通过,卡尔霍恩辞去副总统职位,南卡罗来纳州则用法令宣布1828年和1832年的关税法案无效,并且明确表明如果强迫执行关税,南卡罗来纳州将退出联邦。

但总统完全不吃这一招。杰克逊在1832年12月直接向南卡罗来纳州喊话,提出“一个州假定自己有权力宣布合众国的一项法律无效”,在他看来“与联邦的存在互不相容,与宪法条文明显矛盾,与联邦的精神相违,与建立联邦的所有原则相悖,将会对建立联邦的伟大目标造成破坏”。杰克逊断言,任何这种企图都是“叛国”。他发问:“你们准备好担起叛国罪了吗?”[23]1832年的回答是“没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还没有”。当时联邦军队驻扎在查尔斯顿,其他南方各州也意识到南卡罗来纳州正在逼它们走进险境,于是决定迅速撤开,在这种情况下,答案只可能是否定的。尽管如此,这次的州废止国会法令运动已经预示了凶兆。脱离、解散联邦的幽灵一直到1865年都阴魂不散。

南北战争的爆发

由于南北内战于1861年爆发,现在通常将美国国会法令废止危机之后的时期称为“战前”时期。对1830—1860年这段时期的评价主要倾向于分析南北方之间愈发紧张的敌对态势,然而,强调那些造成南北分离的差异的同时,也就忽略了那些将南北方团结起来的力量。当时的观察家有时也会这样,托克维尔就是如此。因此,他在关税动荡期到达美国,观察到美国人生活中“两个彼此相反的趋势”也就不奇怪了。在托克维尔看来,这两个趋势“就像一个河床里有两股水流,一股往东流,一股往西流”,而南方尤甚——“在全体美国人中,南方人最需要维持联邦,因为如果让南方诸州各自独立,他们肯定吃亏最大。但对联邦的团结最有破坏作用的,也正是南方各州”。[24]

然而,首起企图割裂联邦团结的事件不是发生在南方,而是发生在新英格兰。当时正值1812年战争(即美国与英国于1812—1815年发生的战争)期间,这场战争没有什么实质性结果,只有《星条旗之歌》作为美国国歌得到永久留传。新英格兰的联邦党人因为不满国会提出的征兵要求,于1814年在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举行会议,就国会的特权问题进行辩论,最后得出结论,认为各州在极端情况下可以拒绝听从国会,在最坏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脱离联邦。如果说这是联邦的雷达上探测到的第一个解体信号,那么国会法令废止危机就是第二个信号,而1861年开始南方各州的相继脱离则可以视为第三个信号,它们共同指向一条既定的路径。但直到19世纪30年代,这种路径才真正开始显现,而即便是在那时,也无人确信那会是美国将要走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