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鸟鱼虫的世界张世垚口述(第5/9页)
我三爷爷没了,我三奶奶也没了,我六叔他们搬到北营房去了。
定:1970年左右的时候还有北营房哪?
张:有。他们那会儿叫吉市口六条。注179再往北去就是北营房。搬到那儿去的时候就没见着这东西了。是不是拆房的时候没起出来啊,或者他们又给转移了,不知怎么着啊。我就全不知道了。
我三爷是邮政局的,干什么不知道,反正也管点儿事。刚一解放他害怕了,怕镇反啊,他就找我父亲商量这事,我父亲说你要退你退,退休呢,按那会儿来讲,给六百。
定:一共给六百。
张:对。这样他就退了。
定:还没讲您四爷爷呢,四爷爷在哪儿?
张:我四爷爷是个窝囊废。干什么什么不成,吃嘛嘛香。怎么说呢?干什么他没长性,他原来也是电话局的,干着干着,人说高邑县那儿,给你谋个差事,比这儿挣得还多呢,上高邑了么,走了,一家子都走了,到那儿没多少日子,不灵啦就没职业了,回来了,回来没辙了,怎么办?上我姑奶奶那儿住去了。跟那儿住些日子,不成了,仗着有一个儿子在铁路上,上三爹那儿住去了。
我爷爷还有一个妹妹,就是我姑奶奶么。我姑奶奶她嫁的这个人,就是开永胜杠房的,给西太后、同治出殡都是他们,皇杠,姓陈。现在也败落得不成样子喽!他们比我们败落得要晚。我小时候他们那房子还是自个儿的呢,在安定门里灵官庙,胡同名。按那会儿来讲,就是没拆城墙的时候,还有护城河的时候,他们家住的那地方离城根、离护城河都比较近。姑奶奶家的房子可不是一般的房子,三进两耳,这是北房,好像是三东五西,门是坐北朝南,院里三棵枣树,后来东房塌了,就修不起来了,西房也塌了,也修不起来了。后来我四爷爷跟他姐姐不是不错么,我四爷爷从外地回来又没有工作,就住在姐姐家,住西屋两间,后来住一间,后来不成了,就住东耳房去了。后来我连保爹(满人称叔叔为爹,张的叔叔名陈连保)就打算借钱修么,那会儿谁也没钱,就挣几十块钱,后来修没修就不知道了,完了就充公了么,私产不是全归房管局了么,就归房管局了,就完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那几个叔叔都没了,这几个表弟就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了。我叔叫陈连保,就这么一儿子,还一闺女,我管她叫大姑,嫁给姓刘的了,这姓刘的呢,过去是御膳房的。
在我们家分家的时候,六世同堂么,我那会儿是第五辈。这样来讲的话呢,那个狗,那个哈拉,就在我旁边,我那会儿4岁吧,我得伸着小手够那狗脑袋。个儿特大。现在这照片,这么大两张照片,六世同堂,让我妈给烧了。没辙了。我底下还有侄子,我侄子小名就叫六辈儿。实际上是连本家都算上,没出五服呢,我算是在五服边上。我们家那个坟地,最后一个穴位,是我的。连我弟弟都没有。也就是说这边老祖宗往下续坟的时候,那会儿可能就有我了。或者是没有我,给我留的空穴,长子长孙的穴。
我爷爷的养父的三座坟地在新庄,我记得在日本时期我父亲还带着我去过。我二爷爷他们的坟地就好像在半截塔,跟太平庄。注180后来这边坟埋哪儿了?我爷爷跟我父亲为什么都在这儿了?还是回到一个老祖宗茔下。是这么一个人字坟,我是末一道穴。我父亲在1964年(去世),我们去埋去,那看坟的都不敢说别的,你给我刨坑,刨坑我给你钱,给30块钱,30块钱就不找了。村里人谁都不敢说别的。
(5)我自己
张:我上二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
定:您上二年级的时候都快解放了吧?
张:我上初二的时候才解放。差六七年了。我文化程度不高,但我的字写得还算可以。我就上过初二么,半年都没上完就围城么,围城以后解放以后我父亲才挣79块8。
定:不少了。
张:是不少了,家里人口多啊。
妻:解放时候上学不要钱啊。
张:要。解放前也要,解放后也要。就拿我父亲挣80块钱来说,家里我有祖父、父母,我们那会儿是弟兄六个,您算算多少人?平均一人8块钱,那会儿最低生活费一个人是6块5,解放初期,您再刨去房钱,您再刨去灯水钱,就是那最低生活,将够吃没有穿。所以我就学徒去了。
定:您解放后才学徒去?
张:15岁么。就是北汽的前身,天桥禄米仓甲八号。那会儿叫第五汽车制配厂,后来又改成第六汽车制配厂。后来又改成汽车配件厂。我们就搬走了,搬到呼家楼去了,到呼家楼是北京汽车配件厂,那是1958年出的第一辆车,井冈山牌,就出了一百辆。在天桥这儿出的是井冈山摩托车,为的是抗美援朝,仿美国哈利。注181
定:就是在西直门外的那个?我知道。
张:那天我不是还跟您说了一个岔曲儿么,就是说我这奶奶的娘家人,给我爷爷算命么,一个儿子命,末了儿我爷爷仨儿子,末了儿我大爷19岁死的,我三爷爷11岁还是9岁死的,末了儿还真就剩我父亲一个了。我父亲死了以后我翻出这胆瓶里头,翻出三个八字来,给我爷爷的八字批了76(岁),往后不批了,我爷爷77岁死的。给我父亲那批的50岁,我父亲51岁没的。那会儿肯定就有我了,给我批的71岁,我这不是70岁来一场大病么。到现在我还在死人堆里打滚呢。
妻:这病要不是现在医学发展也就完了。
张:这是一个,二一个我告诉你,我拿这病不当病。我是直肠癌,三月份刚做的手术,另外还有严重的糖尿病和前列腺炎。我现在还在死人堆里打滚呢。我心态好,我做着化疗呢,我还跟人下棋呢。
2.花鸟鱼虫
张:我一点一点给您讲,您一点一点记。现在我写不了了,提笔忘字,为什么我现在不写了?1958年我还是北京汽车制造厂文艺创作小组的组员呢,我还写过电影脚本呢,叫《红色徒工》,在《大众电影》上发表过。我爱写。那天我为什么跟您提邹一凡呢?邹一凡在“文化大革命”以后下到我们厂去劳动去了,1959年整风反右,注182我们这个文艺创作小组里边上至党委书记,下至组员,全都有问题。就是我们是工人,没给我们定为坏分子就完了。但凡有一点职务的,都是右倾思想。
定:你们都写了什么了犯到人家手上了?
张:那谁知道啊。那会儿我们写黑板报啊,在《汽车报》上发表文章,其实都写的是好事啊。我最爱写的是山东快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