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戒石鉴镜(第7/11页)

与处理美金公债案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蒋介石不顾孔祥熙的说情和反对,亲自布置,从重、从严办理了林世良贪腐案,赢得了短暂的喝彩。林是孔的亲信,因贪污150万元而被处以极刑,震动政坛。或许,蒋介石试图以此立威,整饬纲纪,严惩贪污,修明政治。1943年6月30日,国民政府公布了《惩治贪污条例》,以增强对贪赃枉法者的震慑力,加强战时非常时期的统治。同时,为加强监察机构的职能,在监察院内创立了纠举权和建议权。还设立了税务督察专员制度,分区督察,加强对地方的监视与震慑。而作为战时“民主窗口”的国民参政会,尽管没有实际制裁权,也起到了一定的监督震慑作用。

到了抗战后期,又有了新花样。那就是国民党部队经商和军队将领“吃空饷”“营走私”。蒋介石对此异常气愤,他在日记中写道:“现在军人经商的流弊恐各战区都不可免,希望各位司令长官与总司令严切取缔与禁绝,如有经营商业贩卖仇货的,一律视作通敌论罪。”

在他授意下,战区巡察团四下逡巡,及时惩戒各战区违法失职的公务人员,尤其对抗战不力或贻误战机的军政机关人员,随时予以建议或纠正。但这种威慑力是有限的,军队里的贪腐行为依旧盛行,“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腐败现象严重影响了抗战的进程。

登峰造极的“五子登科”

1945年8月,抗战苦熬八年,胜利一朝到来。对于经历了长期动荡生活的国民政府大小官员来说,首先想到的是个人利益。接收沦陷区后,大量的财富呈现在内地飞来的“胜利者”面前,房子、条子(金条)、票子、车子、女子,“五子登科”,无一不刺激着这些道德缺失者们的贪欲。“在财富面前,很多持重的人也失去了自制,补偿心理掩盖了廉耻心,甚至不要白不要的心理和从众的心理,也一再麻痹着他们的神经”。接收时,事先并未做周密的安排,没有制定一个管理有效的计划,加之缺乏必要的监督,导致腐败横行。

在国民党接收大员的操纵下,“接收”变成了“劫收”,这是抗战胜利而国民党政权丧失民心的起点。国内外许多人愈发认识到,体制腐败是国民党政权在大陆迅速败亡的根本原因。美国国务卿艾奇逊致杜鲁门总统的信很有代表性:“我们的观察家于战争初期在重庆所看到的腐败现象,已经察出国民党的抵抗力量受到致命的削弱。国民党的领袖们对于他们所遭遇的危机,是无能为力的。国民党的部队已丧失了斗志,国民党的政府已经失去了人民的支持。……国民党的部队无需别人来击败他们,即已自行瓦解。历史一再证明,一个对自己失去了信心的政权,和一个丧失了士气的军队,是经不起战斗的考验的。”

1947年3月,国民党召开六届三中全会,承认“党的病状已陷于积重难返之势”,提出“反对个人利己主义,抨击升官发财观念”,要求“随时淘汰投机分子、动摇分子、腐化分子及恶化分子,以保持党员成分之纯一”,同时提出“加紧监察工作”。六届四中全会甚至规定党员及政府机关干部皆需登记财产,不登记者开除党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个规定最终未能见到天日。

以“五子登科”的“劫收”为标志,抗战结束后,国民政府的经济形势丝毫没有恢复好转。随即解放战争开始,投机者借机操纵图利,导致通货膨胀、物价暴涨。1948年的上海,一包米6月售价法币670万元,8月就涨到法币6300万元,人们用麻袋装满纸币,却只能兑换一点点大米。

蒋介石痛心疾首,他在国民党中央全会上言及战后接收中的贪腐乱象时,捶胸顿足地呵斥:“你们这样乱来,不想想党国,不想想自己的前途,也要想想你们的家人啊!”

面对愈演愈烈的态势,蒋介石也曾想办法来进行制止,但一旦牵涉统治集团的高层,涉及家族利益、豪门利益,最终往往就是不了了之。时人对此曾评论说:“目前的法律,我不敢说保障不了人们,却确确实实地做了贪污大吏们的护身符。法律既失效用,贪官气焰,更一发不可收拾。清查‘豪门资产’的呼声于是应运而生,甚嚣尘上……但事实上,呼者自呼,听者还不是当作耳边风。”

介石与戒石

蒋中正,字介石,与“戒石”谐音,熟谙中国传统文化的他,何尝不知道“戒石”寓意着戒贪?但他这个“介石”,在执掌国民政府的岁月里,是否真正把“戒石”精神贯彻到底呢?

除了戎装,蒋介石日常生活总是一袭粗布长袍,一杯白开水,简单低调。不论时人还是后人,在评价他时,大多都认为他本人是不贪腐的,他和宋美龄也少有贪腐的传闻和行为表现。但是,蒋介石本身不贪不占,就能跟国民政府糜烂透顶的贪腐现象撇清关系吗?作为最高统治者,自然脱不开干系。

蒋介石最大的责任就在于嗜权与独裁,“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和扩大权力。因此,他一方面采取措施,压制人民要求改革的呼声,另一方面在自己周围只用些愿意充当工具的人。”据说蒋在考虑军政领导岗位的人选时,更多是注重其“忠诚”,而不是能力。“中国人中几乎公开认为,他对下属的腐败是乐意的,因为一个人如果变得腐败了,那么对他就更加唯命是从了。”(朱汉国《1949:历史选择了共产党》)

一个腐败且不被惩治的官员,往往是颗有毒的种子,最终被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权贵者效仿,慢慢地,有样学样,贪腐无孔不入,荼毒整个官场,再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而当官僚习气日重,贪腐糜烂遍地之时,蒋介石后悔也来不及了。

1948年,蒋介石越发感到贪污问题的严重和对于国民党政权的威胁,但只能将他的全部愤慨与忧虑,倾吐在日记中了。

1月16日:“重庆高级机关与主管官之贪污索榨,不道德无廉耻之腐败情形,闻之色变,不知革命前途究将如何结果,不胜悲痛之至。”

6月8日:“每念中央军队高级将领之贪污富有、淫佚无度以致忠勇之气荡然,廉耻之心扫地,是以不能整军。”“忍痛断臂与除毒,祛除情感,惩治贪污。提倡民主法则,加强群众监督力量,涤荡官僚恶习,与铲除豪门资本。建立组织与制度之基础。建立干部政策,慎选核心干部与新陈代谢法令之树立。”

1949年8月13日,蒋介石翻读旧日记,对国民党“干部无人,贪污怯弱”的情况,感到“悲愤之至”!这时的蒋介石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又是出台法规,又是成立机构,但最终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