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2/23页)
等两个疯狂的情人平静下来,穿好衣服走出林子之后,青竹标也从另一条小路跑了。
他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山路,气喘吁吁地跑进黑府,向黑旋风报告了他的发现。黑旋风一听,刷地从太师椅上起身,惊喜地问,你当真看到了母狗起草?
青竹标忙说,是的,跟一个穿军服的丘八!嗨哟,那婆娘好白啊,好骚啊!
哈哈哈哈……你娃娃才晓得哦,偷看做怪,要日大霉啦!黑旋风开怀大笑,不惜拿他开涮。心想,哈哈,山不转水转,这条母狗终于又给老子转回来了,报一箭之仇的机会来了!
青竹标讨好地说,黑爷,要不要我去,悄悄把他们灭了?
嗯,好事不在忙上嘛!黑旋风说,青竹标,那个丘八是哪个?来自哪方?姓邬的那个母狗回松林坡来干什么?你要统统给老子打听清楚,老子重重有赏!边说边掏出两个大洋抛给了青竹标。12
葛树城一回到新津,就赶紧去找孙老爷子复命,按照静姝和邬文英教给他的话,就说心情忧郁的静姝一到桫椤镇那边,因为旅途劳顿,加上又偶感风寒,就大病了一场;这病情刚刚好转呢,出门不慎让山风一吹,又再次病倒在床上;刚刚医得差不多了呢,哪晓得半夜三更起夜,又凉了。好不容易把风寒病治好,刚准备服房先生给她开的药,不晓得又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前两天又吐又屙,这才刚刚有点收闭。
这样一说,就弄得孙纪常夫妇很忧心,淑玉边用手绢揩着眼角浸出的泪水,边红着眼睛说,我苦命的女儿呀……
孙纪常眉头紧蹙,一迭连声地说,这死女子咋搞的,是不是不服水土哦?
葛树城内心很不安,既不忍心让二老信以为真感到难过,更不敢吐露半点真情,神色自然而然就显得阴郁,一点都不像在依计编造瞎话的样子。
淑玉说,不行!再这样拖下去,我女儿就毁了。他爸,你安排一下,我要到洪雅去照顾她几天……
葛树城一听急了,忙说,伯父,伯母是绝不可以去的,一来是路途遥远,二来是一路上土匪猖獗得很,实在是太危险了!
既然静姝、文英都去得,我也就去得!你把许元亨的那张片子给我,我就不相信我闯不过长秋山!淑玉不依。
糊涂!孙纪常把脸一沉,说,你以为许元亨的片子是皇帝老倌儿的圣旨么?雷青云不是说过吗,那些土匪上回就只认那个安迪的照片,江湖险恶,那些事情哪个说得清楚?你是自投罗网送到别个嘴边的肥肉,那些土匪不绑你的票,不趁机敲诈我们孙家才怪?
淑玉讷讷地说,我肯信,他们就在那儿专门等着我?
孙纪常一时语塞,你……那你就去嘛,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可不要怪我!
葛树城赶紧打圆场说,静姝和文英要晓得二老为她俩这样操心,心里不知该有多感动。二老真要想她们了,树城我就多跑两趟洪雅,把二老的心意带到,让我也多尽尽孝心吧!
孙纪常夫妇见葛树城这样一说,也就不好再争了。
当天下午,葛树城去机场西面的蔡湾找到安东尼,明确转达了邬文英的意思。安东尼心里虽说感到很失落很遗憾,但还是表示尊重和理解邬文英的决定。当天傍晚,安东尼一下班,就开了一辆小吉普载着火生,带着他给火生买的或改制的衣服、鞋子、物品,还带着送给火生的一大包糖果糕点,把他送回了孙家大院。孙纪常夫妇为次日即将启程的安东尼践行,专门请了安迪的铁哥们儿艾文,由会点简单英语的葛树城作陪,加上小火生,主宾六人在孙家客厅聚餐。因为安东尼心事重重,感到跟心爱的义子从此将天各一方,弄得饭桌上的气氛极为压抑,无论葛树城怎么使尽浑身解数竭力调节气氛,也于事无补。
次日早晨,安东尼要搭一架运输汽油的超堡机先回印度加尔各答基地,然后再转乘轮船回国。小火生专门穿了一身义父最喜欢的那套西服,由葛树城搀着,到停机坪去为安东尼送行。
安东尼已经上了飞机,一见义子来了,忙从舷梯上跑下来,一把抱起火生,紧搂在怀里,依依不舍地说,安琪儿,我的好儿子,义父爱你,义父舍不得离开你啊!
火生可怜巴巴地说,干爹,安琪儿也舍不得你!你能不能不走呀?干爹!
葛树城忙插话,你干爹是军人,他必须服从命令,哪能由得他呀?
葛树城只见火生瞥了他一眼,然后把小嘴巴凑近安东尼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说起了悄悄话。
原来,这小人精见义父心里难受,就告诉义父,反正他们美国的飞机每天来来往往的很方便,要他干脆就把他带上飞机,带回美国,等中国这边的亲妈妈实在想念他的时候,再把他送上飞机,叫那些开飞机的美国叔叔把他送回来就行了。
不料,听完火生的耳语,一直慈祥微笑的安东尼却神色庄重地说,不!安琪儿,绝不可以这样,一个人必须要讲信用,我既然答应过你妈妈,我就不可以把你私自带走的。
火生就委屈地哭出了声,干爹,我不要你走嘛!呜呜呜呜呜……
火生这一哭,弄得安东尼的眼睛也湿润起来。
飞机舷窗口有人在大叫,安东尼!你走不走啊?我要起飞了!
安东尼边扭头回答来了来了,边跟义子告别。
这架超堡机启动之后,拐向了主跑道,从火生的视线里飞速滑过,愈来愈远,一昂头腾空而起,然后掉转机头,朝着西方的印度飞去。它愈升愈高,愈飞愈远,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火生与义父匆匆别过,从此天各一方,再无任何往来。熊火生在七岁时被美军少校安东尼认作义子,只过了不足半年的洋娃娃似的幸福生活。他原本根正苗红,因为其生父生母都是贫下中农,长大后,在1955年还光荣地参了军,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战士,后来复员到县上的国营单位百货公司工作,结了婚生了子。可是在十年“文革”中,他受到了猛烈冲击,被屈打成特嫌(美蒋特务嫌疑),被戴上高帽子游街批斗不说,在1969年春天还被开除了公职,全家人被强制押送到新津县最偏远的山区去当农民。一直到1980年他才获得平反,又重新回到原单位工作,最后买断了工龄,成了中国无数个下岗职工之一。当然,这是后话了。13
最近一段时间,孙纪常的脑海里经常萦绕着一个民间典故,那民间传说叫《赵巧送灯台》,是他小时候父亲教育他时特意讲的一个段子。故事的大意是,赵巧是鲁班的弟子,一次奉师父之命到龙宫去,送一只鲁班亲手制作的木质避水灯台去镇压水浪。赵巧嫌灯台做得太拙朴,就自己另做了一只精美的灯台送去,以讨龙王的欢心。不料关键时刻却油漏灯灭,惊涛汹涌,赵巧也葬身大海。民间因此而流传着赵巧送灯台,一去永不来的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