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九 · 如 是 我 闻 三(第9/24页)

戊子夏,小婢玉儿病瘵死。俄复苏曰:“冥役遣我归索钱。”市冥镪焚之,乃死。俄又复苏曰:“银色不足,冥役弗受也。”更市金银箔折锭焚之,则死不复苏矣。因忆雍正壬子,亡弟映谷濒危时,亦复类是。然则冥镪果有用耶?冥役需索如是,冥官又所司何事耶?

注释

戊子:乾隆三十三年(1768)。

雍正壬子:雍正十年(1732)。

译文

乾隆戊子年夏天,小丫环玉儿得痨病死了。不一会儿又苏醒过来,说:“冥间鬼卒打发我回来要钱。”买来纸钱焚烧,玉儿才死。不一会儿,她又苏醒了,说:“银子的成色不足,鬼卒不要。”又买回金银箔折成元宝焚烧,她才又死去不再复苏。这让我想起雍正壬子年,亡弟映谷临死时,也有类似事情发生。这么看来,难道是纸钱果然有用?冥间鬼卒这样向鬼魂勒索,冥官又是管什么的呢?

胡牧亭侍御言:其乡有生为冥官者,述冥司事甚悉。不能尽忆,大略与传记所载同。惟言六道轮回,不烦遣送,皆各随平生之善恶,如水之流湿,火之就燥,气类相感,自得本途。语殊有理,从来论鬼神者未道也。

译文

胡牧亭侍御说:他家乡有个活着时兼做阴官的,讲阴司的事情讲得很详细。虽无法全部回忆起来,但大致和传记所写的相同。只是讲到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修罗道、人道、天道六道轮回,他说并不需要遣送,都是根据各人平生的善恶,就像水先流向潮湿的地方,火先烧向干燥的地方一样,气息相感,以类而分,自然会到该去的地方。这话很有道理,是讲鬼神的人从来没有说到过的。

狐之媚人,为采补计耳,非渔色也;然渔色者亦偶有之。表兄安滹北言:有人夜宿深林中,闻草间人语曰:“君爱某家小童,事已谐否?此事亢阳熏烁,消蚀真阴,极能败道。君何忽动此念耶?”又闻一人答曰:“劳君规戒。实缘爱其美秀,遂不能忘情。然此童貌虽艳冶,心无邪念,吾于梦中幻诸淫态诱之,漠然不动。竟无如之何,已绝是想矣。”其人觉有异,潜往窥视,有二狐跳踉去。

注释

滹:音hū。

译文

狐精媚人,是为了采阳补阴,并不是喜欢美貌;然而爱色的也有。表兄安滹北说:有个人夜里住在深林里,听到草丛中有人说:“你爱某家的少年,事情妥了吗?这事要受亢阳之气侵伐,销蚀你的真阴,最能败坏你的道行。你怎么动了这个念头呢?”又听另一个人说:“感谢你的规劝。我因为实在爱他的貌美秀丽,于是难以忘情。不过这个少年容貌虽艳丽,但心无邪念,我在他梦中变幻出各种妖冶淫荡的姿态诱惑他,他竟然丝毫不动心。我没有办法,已经断了这个念头。”那个人觉得奇怪,偷偷地过去看,有两只狐狸窜出来跳着跑了。

泰州任子田,名大椿,记诵博洽,尤长于《三礼》注疏,六书训诂。乾隆己丑登二甲一名进士,浮沉郎署。晚年始得授御史,未上而卒。自开国以来,二甲一名进士,不入词馆者仅三人,子田实居其一。自言十五六时,偶为从父侍姬以宫词书扇,从父疑之,致侍姬自经死。其魂讼于地下,子田奄奄卧疾。魂亦为追去考问,阅四五年,冥官庭鞫七八度,始辨明出于无心;然卒坐以过失杀人,削减官禄,故仕途偃蹇如斯。贾钝夫舍人曰:“治是狱者即顾郎中德懋。二人先不相知,一日相见,彼此如旧识。时同在座亲见其追话冥司事,子田对之,犹慄慄然也。”

注释

六书:汉字的造字方法,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乾隆己丑:乾隆三十四年(1769)。

译文

泰州人任子田,名大椿,他博闻强记,擅长于《三礼》的注疏和六书的训诂。乾隆己丑年考上二甲第一名进士,在宦海中上下沉浮。一直做小京官,直到晚年才被任命为御史,还没等到上任就死了。自从开国以来,二甲第一名进士,没有进入翰林院的仅有三人,而任子田就是其中之一。他自己说,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偶然为叔父的侍姬在扇子上写了表现宫女抑郁愁怨的诗句,叔父从而怀疑侍姬,竟使侍姬上吊自尽了。侍姬的阴魂在阴间上告,任子田也病得气息奄奄。他的灵魂被拘捕到阴间拷问,一连拷问了四五天,阴间的判官审讯了七八回,终于辨明他确实是出于无心才那样做的;然而终究因为过失杀人,被削减了官禄,所以仕途才这样屡屡受挫。贾钝夫舍人说:“当初审理这个案子的狱官,就是顾德懋郎中。两人原来并不认识,但有一天见面,彼此都觉得好像是老相识。我当时也在座,亲眼见到他们追忆阴间发生的那些事,任子田回答顾德懋时,还瑟瑟发抖呢。”

即墨杨槐亭前辈言:济宁一童子为狐所昵,夜必同衾枕。至年二十馀,犹无虚夕。或教之留须,须稍长,辄睡中为狐剃去,更为傅脂粉。屡以符箓驱遣,皆不能制。后正乙真人舟过济宁,投词乞劾治。真人牒于城隍,狐乃诣真人自诉。不睹其形,然旁人皆闻其语。自言:“过去生中为女子,此童为僧。夜过寺门,被劫闭窟室中,隐忍受污者十七载,郁郁而终。诉于地下主者,判是僧地狱受罪毕,仍来生偿债。会我以他罪堕狐身,窜伏山林百馀年,未能相遇。今炼形成道,适逢僧后身为此童,因得相报。十七年满自当去,不烦驱遣也。”真人竟无如之何。后不知期满果去否。然据其所言,足知人有所负,虽隔数世犹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