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一 · 滦 阳 续 录 三(第7/13页)

,宜天士之不拒也。”

注释

王夫人林下风:指东晋谢道韫。谢道韫,东晋才女,嫁给王羲之的儿子、会稽内史王凝之。南朝宋人刘义庆《世说新语·贤媛》:“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后明代文学家徐渭《跋书卷一》称:“谢道韫,虽是夫人,却有林下风韵,是谓秀中现雅。”之后,“林下风”即用来称颂妇女闲雅飘逸的风采。

译文

董天士先生是明代的高士,以画画为生,来路不正的钱一文不取。他是先高祖厚斋公的老朋友,厚斋公常与他以诗唱和,如今载于《花王阁剩稿》中的诗作,还能想象出他的为人。老人们说他可能有个狐妾,有人说他性情孤僻,一定没有狐妾。

我的伯祖湛元公说:“是有这么回事,但说法不一样。我听董空如说:天士住着两间老屋,终身不娶;也没有仆人婢女侍奉,打水舂米都是亲自做。一天早上起来,看见所有要穿戴的衣服鞋子,都整整齐齐放在手够得着的地方;再一看,连梳洗用具都摆好了。董天士说:‘这必定有怪,难道是妖物想来媚惑我么?’窗外小声应道:‘我不敢媚惑您,是有求于您。因为难以主动献身,所以做了这些事等着先生来问。’董天士胆大,叫她进来。她进来就跪拜,原来是个娟秀娴静的女子。问她叫什么,说:‘温玉。’问她有什么要求,她说:‘狐狸畏惧五种人:一是凶暴的人,躲避他的盛气;二是术士,躲避他的镇治;三是神灵,躲避他的稽察;四是有福的人,躲避他的旺运;五是有德行的人,躲避他的正气。不过凶暴的人不常有,而且这种人也往往自取败亡。术士和神灵,我不做坏事,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有福的人运气衰竭,也只能玩玩而已了;唯独对有德行的人,我们怕他又敬他。如果哪个能够依附于有德行的人,那么本族同党都会引以为荣,它的品位也就高出于同类之上。先生虽然贫贱,不义之财分文不取,违礼的事一点儿不做。假如允许我私奔到您这里作为一个妾向您行礼,允许我侍奉您,就是我三生有幸了;如果您不接纳我,那么请求借这个虚名,替我画一个扇面,题上某年某月某日为侍姬温玉作,那么也能沾一点点儿先生的光。’随即拿出一把精致的扇子放在几案上,研了墨调好色,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着。董天士笑着答应了。温玉自己拿来董天士的小印盖在扇子上,说:‘这是侍姬的事,不敢有劳先生。’又拜了两拜离去了。第二天早上,董天士醒来,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一看,却是温玉。她笑着起来说:‘我实在不敢以我的贱体玷污您,但是如果不在一张床上睡一夜,不是真的做一回侍姬应该做的事,那么侍姬这个名字终究是虚的。’接着她捧来衣服伺候董天士穿衣梳洗完毕,之后又拜了两拜道:‘妾从此走了。’眨眼间就不见了,后来也没有再来过。明末遗民隐居者声价最高,莫非这个狐女也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吗?然而,她的胸怀爽朗、洒脱,颇有王夫人谢道韫的闲雅、超逸风度,怪不得董天士没有拒绝她。”

先姚安公曰:“子弟读书之馀,亦当使略知家事,略知世事,而后可以治家,可以涉世。明之季年,道学弥尊,科甲弥重。于是黠者坐讲心学,以攀援声气;朴者株守课册,以求取功名。致读书之人,十无二三能解事。崇祯壬午,厚斋公携家居河间,避孟村土寇。厚斋公卒后,闻大兵将至河间,又拟乡居。濒行时,比邻一叟顾门神叹曰:‘使今日有一人如尉迟敬德、秦琼,当不至此。’汝两曾伯祖,一讳景星,一讳景辰,皆名诸生也。方在门外束襆被,闻之,与辩曰:‘此神荼、郁垒像,非尉迟敬德、秦琼也。’叟不服,检邱处机《西游记》为证。二公谓委巷小说不足据,又入室取东方朔《神异经》与争。时已薄暮,检寻既移时,反复讲论又移时,城门已阖,遂不能出。次日将行,而大兵已合围矣。城破,遂全家遇难。惟汝曾祖光禄公、曾伯祖镇番公及叔祖云台公存耳。死生呼吸,间不容发之时,尚考证古书之真伪,岂非惟知读书不预外事之故哉!”姚安公此论,余初作各种笔记,皆未敢载,为涉及两曾伯祖也。今再思之,书痴尚非不佳事,古来大儒似此者不一,因补书于此。

注释

崇祯壬午:崇祯十五年(1642)。

尉迟敬德、秦琼:尉迟恭(585—658),字敬德,鲜卑族,朔州鄯阳(今山西平鲁区)人,一身戎马倥偬,征战南北,驰骋疆场,屡立战功。秦琼,字叔宝,齐州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唐朝开国将领。后来民间将这两员大将认定为守门神,其中执锏者是秦琼,执鞭者是尉迟敬德。

神荼、郁垒:二神名。传说中善治恶鬼,汉代前民间即奉为门神。

邱处机《西游记》:邱处机和徒弟应成吉思汗之邀,历时两年零四个月,行程万馀里,到达成吉思汗的雪山行宫(今阿富汗境内)。公元1224年,邱处机师徒返归燕京,以成吉思汗赠给虎符、玺书,掌管天下道教,免道院及道众一切赋税差役,于是道侣云集,玄教日兴。结合自己的西游经历,共编悟道证道故事,弟子李志常效《大唐西域记》按随行日记,写作《长春真人西游记》。该书记述所经山川道里及沿途所见风俗人情为主,兼及邱处机生平,是研究13世纪漠北、西域史地及全真道历史的重要资料。

《神异经》:古代志怪小说集,一卷,旧本题汉东方朔撰。所载皆荒外之言,怪诞不经。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