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患难情深(第7/15页)

应文苦练这射弩绝技已有数年,他装填钢矢妥善后,运起少林心法,不受周遭一切的影响,只有眼中目标及心中的一把尺,那把尺不是全用刻度去衡量,而是用经验及感觉。

现在应文眼中看到的是鲁烈在挥舞黑巾,是个极好的目标,心中的感觉稳定良好,钢弩的角度上仰到位,他屏住呼吸,暗暗祝祷:“侧风休起,顺风助我。”

他一口气连珠射出五支钢矢,一支也没有留下。

鲁烈正在挥巾喊话,钢矢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对着他的头部落下,完全没有任何预警,他感受到有状况时,第一支钢矢已如流星般高速射到三尺之内。

鲁烈吓得魂飞魄散,不知这支劲矢从何处而来,他一身少林、全真、天竺的武功,此时都派不上用场,只能拚全力向后腾空跃起,希望能够勉强避过,同时将毕生功力聚于双臂之上,奋力挥圈希望能拨开来箭。

第一支钢矢竟被鲁烈力贯双臂挥舞击落在地,第二支箭射伤了他的右掌,这时他已奋力跃起,但是他双脚方才离地,第三支箭便射中了他的左大腿,直透于骨,而且正巧穿过“风市穴”。鲁烈腿上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忍不住大喊一声,一口真气就散了,身躯立即落了下来,这时第四支箭飞来,正中鲁烈的心口,直没于尾!

鲁烈闷哼一声,跌倒在地,第五支箭便落空了,呼的一声飞过鲁烈,插入砾土之中,力犹未竭。

这是武林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用弧线仰射法,穿心射中一位武林高手,射死的是锦衣卫的头号指挥鲁烈,发箭者不是别人,正是逃亡中的建文皇帝。

杨冰和镜明和尚赶往闽侯雪峰寺,先要经过宁德,他两人骑马绕过宁德,直接投宿支提山上的华严寺。镜明和尚手中有天下最高僧官──僧录司左善世道衍法师的特种度牒,自然受到支提寺住持的礼遇。

两人住在支提寺中,打听有没有一位与建文年龄、相貌、气质、特征相仿的年轻僧人在此挂单,整整打探了两日夜,上自住持方丈,下至火工头陀,所得答案一致都是“不曾见过”。由于大家的答词太过一致,杨冰反而起了疑心,暗中对镜明道:“这支提寺很有问题,咱们还是先去雪峰寺,如果没有找到正点儿,便悄悄再回来暗访支提寺,查他一个措手不及。”镜明和尚点头道:“你点子多,俺都听你的。”

于是两人辞别了方丈,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打算越过前面的大山,直取雪峰寺。

两人两骑走了一百多里,遇平坦路段便策马小跑,碰上陡坡便下马来,牵着坐骑快步通过,是以走得相当快速,这时他们离山脊愈来愈近,山路也愈来愈曲折,两匹骏马放慢了脚步,马上两人也全神贯注,不敢掉以轻心。

忽然杨冰指着左面一片树林道:“镜明师兄,您瞧那边怎么回事?”镜明和尚抬眼一看,只见树林上空两只老鹰盘旋不去,不一会又飞来两只,盘旋了一会,又飞来两只,有只带头的大鹰唰的一下落了下去,其他五只老鹰也都跟着飞到林子后面。镜明看了一回,道:“那边有尸体,不知是人是兽?”杨冰点头道:“不错,咱们去看看。”

两人下了马,展开轻功飞奔过去,绕过树林,在一块巨大岩石之后,发现了一个老和尚的尸首,几只老鹰正要围食尸身。杨冰见死者是个白髯老和尚,便起了物伤其类之感,大喝一声:“兀那扁毛畜牲,胆敢啄食佛门弟子的肉身,还不快滚!”他俯身掀起一把碎沙土,运劲撒出,六只秃鹰竟然有四只被他的细沙打中,飞起不出五丈,其中有两只便失翅跌落,挣扎了好一会才勉强整翅飞走。

镜明赞道:“悟明师弟好功夫,但你说的道理却错了。”杨冰奇道:“怎么错了?”镜明和尚道:“天竺、吐蕃一带佛教圣地,僧人及信徒死了,便让野鹰啄食他的臭皮囊,直到皮肉不存。人之生命来自天地,死后无用之肉身施舍于禽兽,岂不洒脱自在?”

杨冰没有回答,因他走近已认出了死者身分。他一把拉住镜明和尚,低声道:“死者是曾经住持过泉州开元寺的天慈禅师,是少林寺外的少林高手,与洁庵法师是至交。他出现在此地,可能与建文的行踪大有关系……”他一面说,一面趋前检视天慈法师的遗体及地上的大量血迹,点了点头道:“天慈之死主要是左肩上中了一剑,断了大血脉,用点穴指压皆无法止血,失血过多力乏后,背上又中一剑,深入胸肺,便迅速毙命……”

他接着皱眉道:“以天慈的少林功夫而言,实不亚于少林寺无字辈的高手,怎么一上来便被人剑伤大血脉?想来必是遭人偷袭,在毫无防备之下中了致命一击……”

这杨冰一路说来,有如亲眼目暏天慈遭暗算的情形,实在聪明过人。他说到这里,却被镜明一句话打断:“这暗算手法倒像是鲁烈干的。”杨冰暗自点头,忖道:“这天竺和尚不笨啊。”他低头想了一会,对镜明道:“鲁烈既已大开杀戒,此去雪峰寺不过数十里路,他必然已经前去寻找洁庵了。”镜明和尚道:“瞧这天慈的尸首,显然遇难不久,鲁烈或许尚未到达雪峰寺,咱们快快追上前去。”

杨冰猜镜明的意思,如果建文确是躲匿在雪峰寺,他要尽快赶到,以免鲁烈抢了头功,若是鲁烈和洁庵动起手来,也要赶紧支援。但杨冰却不着急,暗忖道:“建文若是藏在雪峰寺,他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怕他跑了;若是鲁烈和洁庵打起来,洁庵乃是罗汉堂最出色的寺外弟子,武功只怕不在鲁烈之下,便让两人多斗一会儿,咱们好坐收渔人之利。”于是便道:“念在同为佛门的缘分上,咱们先把天慈禅师埋葬了吧。”镜明合十道:“阿弥陀佛,此言善哉。”

两人匆匆葬了天慈,杨冰找到一块大石,表面平滑,倒似一块墓碑。他提一口气,使出少林金刚指的功夫,在石上刻了“天慈禅师”四个大字,将石立在坟前,两人念了一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人用汉语,一人用天竺语,虽然各有铿锵,梵汉之唱却也谐和。

两人上马前行,终于翻过了山脊,但所经之处与应文逃亡时翻越的地点相隔了一个岭头,完全看不见鲁烈已经倒毙在岭头后的石坡上。两人策马快步,沿着小路下山,直奔雪峰寺而去。

但鲁烈的尸体却被郑芫发现了。

郑芫离开了地尊,不徐不疾地跟踪杨冰和镜明和尚到了福建,她在支提山麓寻到一间新建的砖砌村舍,用章逸及方冀给大家的暗号敲门两次,应门的竟然是郑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