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15/29页)

曾埋玉自艺成以来,从未遇见如此了得的对手,心下骇然,身形向后飘出,右手已搭在剑柄之上,心忖:“不意铁掌帮竟还有这样的高手。他既精擅掌法,我与他空手过招正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唯有以快剑抢攻,或有胜算。”却见何颐武将余有波轻轻放在地上,回头向曾埋玉斜睨,皱眉道:“原来琅圜明王是这么个莽撞无礼之徒,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曾埋玉冷笑道:“莽撞也罢,无礼也罢,总好似专施鬼蜮伎俩的鼠辈。何先生,我自知空手不是你的对手,说不得,只好出剑了。你若要使兵刃,这便取出来罢。”何颐武一怔,道:“何某一身武功,尽在掌上。曾明王却是以剑法见长的,尽管出剑便是。只是明王口口声声,说我是专施鬼蜮伎俩的鼠辈,不知何某对明王施过什么鬼蜮伎俩了?”曾埋玉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问我?我有什么莽撞无礼,你便施了什么鬼蜮伎俩了。”

何颐武脸色一沉,怫然道:“明王身入明教,还只两三年工夫,便名动江南,闻道方教主亲赠了‘琅圜明王’的雅号。何某僻处湘西,一向无缘结识明王,心中却好生敬仰。心想琅圜阁乃天帝藏书之所,明王既号琅圜,自然是饱读诗书的明理之人……”曾埋玉轻哼一声,冷冷道:“不敢。”

何颐武又道:“只是今日一见,未免令何某大失所望。明王不问情由向余帮主痛下杀手在先,无端逞口舌之利,强词夺理于后。要知贵我两派虽然水火不容,但你我既是读书人,《春秋》之义,便是两军交锋总也得先分个是非曲直才是。至于何某为人如何,自有天日昭昭,岂是明王信口开河便能诋毁得了的?”说着大摇其头,满脸鄙夷之色。

曾埋玉仰天大笑道:“好一个天日昭昭,原来青天白日里须得满口仁义道德,到得日后之后,便大可乘夜凿船偷袭,水淹火攻,无所不为。”忽然厉声喝道:“蕤儿在哪里?”何颐武一怔,茫然不知其意,正要询问,曾埋玉又喝道:“她若有半点损伤,我便要你湖广七帮一教鸡犬不留!”何颐武怒极反笑,顾不得再问清其中情由,冷笑道:“琅圜明王曾埋玉,原来是这么个狂生。也罢,我便再来领教明王的高招。且看明王莽撞无礼、强辞夺理之余,是否尚有一门大言不惭的独门绝学。”说着竟不待曾埋玉出招,双掌一错,已抢先向曾埋玉攻到。

他先前只是为了相救余有波,出手尚颇留余地,这时被曾埋玉激动怒气,双掌拍出之际,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已是使上了十成功力。曾埋玉见他掌法声势逼人,便方七佛的摩诃金刚掌也是远远不及,暗暗心惊,身形飘动之下,寒玉剑出鞘,自何颐武双掌之间透围而入。何颐武只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内息方才一滞,曾埋玉剑尖已点到眼前,只得将掌力自直击改为上撩,同时使了半个铁板桥,堪堪避开曾埋玉一剑,便在此时,曾埋玉也被他掌力偏势带动,身不由己向上飞出,在空中翻了个空心筋斗,落地之时已在两丈开外。

两人交换一招,都有死里逃生之感。何颐武额前一缕头发被曾埋玉削断,曾埋玉持剑的右臂却酸麻无比,胸口衣衫被何颐武掌风带过,碎成数块。若不是寒玉剑坚逾金铁,柔能绕指,绝非人力所能毁,早已节节寸断。两人互相忌惮,隔着两丈远近对峙,一时均不敢贸然抢攻,生怕求荣反辱。

僵持半晌,曾埋玉低喝一声,挥剑又上。这次却不是仗剑挺击,剑身颤动之际,幻出数十朵剑花,恍如数十柄长剑同时挥动一般。他少年时精研剑术,剑招本来变幻无方,只是后来得了方腊指点,尽弃花巧而循一个“快”字,仗着寒玉剑上寒气与体内阴寒内力相辅相成,出剑之快几非人力所能及,是以短短数年间武功大进。临敌之际,往往三招两式便能克敌制胜,往昔所练奇幻剑招再无用武之地。这时慑于何颐武掌力之强,不敢以快剑犯险,只得将少年时的剑法使了出来,只盼出奇制胜。

何颐武以不变应万变,催动掌力,三分外吐,七分内敛,牢牢护住周遭数尺方圆,只是提防曾埋玉雷轰电掣般的快剑。两人武功相若,各有所忌,翻翻滚滚拆了三十余招,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曾埋玉手臂越来越是酸麻,出剑已远不若初时那般迅捷;但何颐武内力消耗却比他大得多,此时掌风形成的圈子也比初时小了尺许。两人都是有苦难言,只盼对方先支持不住。但何颐武心知自己一败,只怕不但铁掌帮就此覆灭,连湖广七帮一教也要当真在曾埋玉剑下鸡犬不留,如何敢有丝毫松懈?曾埋玉却是为了窦蕤兰奋不顾身,宁可自己一条右臂就此废了,也定要打服了何颐武不可。

余有波武功与二人相去甚远,丝毫不明二人处境。眼见曾埋玉着着抢攻,何颐武一味苦守,显然是落在了下风。何颐武一死,天下虽大,更有何人再能保住自己性命?待要上前夹攻,却又不敢。忽然灵机一动,向周围数十名矗立旁观的铁掌帮帮众叫道:“这姓曾的下手狠辣,将我飞鱼帮三家船行、十一处码头杀得鸡犬不留。若是何二爷败了,大伙儿统统都是个死。对付这等魔教恶贼,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铁掌帮数千帮众,大半正在各路和明教教众火拼,随何颐武留守铁掌帮的却尚有百余人,其中也不乏好手。眼见何颐武和曾埋玉苦战,早已按捺不住,只待上前相助。只是何颐武素来号令严明,不得他命令,不敢妄动。这时听了余有波一番挑动,面面相觑之下,忽有一人大声叫道:“便是拼着给何二爷责罚,也要先杀了这冷血恶贼!大伙儿上!”说着拔出钢刀,蹂声而上。既有人领头,余人登时勇气百倍,顷刻之间,百余名黑衣汉子一起发动,各持兵刃,纷纷向曾埋玉攻去。

曾埋玉心中叫苦:“我只道凭我一人便可荡平铁掌帮,不想今日却要死在这里。死在何颐武手里也就罢了,若给这群黑衣汉子乱刃分尸,可当真不值。”想到窦蕤兰兀自在敌人手中,胸中痛不可当,忽然仰天长啸,混不理会何颐武迎面攻来的一掌,反手一剑,向一名黑衣汉子削去。

故剑情深(四)

他与何颐武相持不到一盏茶时分,内力消耗却是极重,右臂更是酸麻难当,这一剑已远不若平时迅捷。剑尖离那黑衣汉子胸口尚有尺许,那黑衣汉子陡然平平向后跃出丈许,曾埋玉登时刺了个空。曾埋玉大骇,心道:“铁掌帮好手怎如许之多,虽说我这一剑远较平时为慢,也不至如此轻易便能避开啊。”却见那黑衣汉子后跃之势丝毫不缓,背心直撞在丈许外一人手掌之上,脸上尽是惊疑之色,显然并非自己后跃,乃是被人以阴劲硬生生抓了过去。跟着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道:“何师弟住手!大伙儿统统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