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24/29页)

张玄真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神情极不好看。窦巧兰脸上微红,伸手在丈夫手背上拍了拍,随即十指交握在一处,向曾埋玉道:“蕤儿在湖广,刚生的女儿,听说叫做钟蕴秀。”曾埋玉一呆,忽然明白过来,怔怔道:“钟相。是钟相。那怎么会?教主明明答允过我的。怎么会?怎么会?”

窦巧兰见他瞬息之间失魂落魄,心中微觉不忍,叹了口气,低声道:“若不是为了蕤儿的事,我也不会……”偷眼向丈夫瞥了一眼,敛容道:“当年你去波斯没过几日,方十三便要将蕤儿嫁与钟相,说道唯有钟相娶了我爹的女儿,才能安抚铁掌帮的几千帮众。我得知之后,和方十三大吵了几架,怪他明知蕤儿和你两情相悦,却还如此安排。谁知……谁知……”说到此处,忽然哽咽。

曾埋玉心乱如麻,哪能接口。张玄真忽道:“我来说罢。巧儿怪方教主慷他人之慨,说道:‘我爹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你怎不干脆将我嫁给钟相?’这本是一时情急说的气话。谁知方教主冷笑数声,竟然说:‘若是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我自然将你嫁给钟相。’唉,这等伤人的言语,又有谁受得了?”

窦巧兰略一定神,又道:“谁料到方十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蕤儿自己答允了这门亲事。你和蕤儿的事,原本只有方十三和我知道。杨天王虽也知道一些,但他和钟相交情甚深,自然也不会多嘴……”眼见曾埋玉如痴如醉,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携了张玄真的手,叹息而去。

故剑情深(大结局)

曾埋玉呆若木鸡的站在大道之旁,任凭身边人来人往,心中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时日之过。倏忽之间清醒过来,只见繁星满天,四下悄然,仿佛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一人。腰间寒玉剑的凉意一阵阵透将上来,自腰而肩,自肩而臂,双手双脚,全身上下,没一处不是冰凉彻骨。月亮升起又再沉下,东方渐渐微白,远处鸡鸣之声彼此应和,晓寒袭体彻骨,曾埋玉发梢肩头,尽被露水浸染,不觉打了个冷战,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忽然大叫一声,发足沿大路狂奔而去。

他是江西南丰人士,虽然去国数年,于江西道路仍是知之甚捻。这时不向东回帮源洞,反折向西南。至岳阳明教分舵打听,才知钟相自就任明教光明左使之后,奉方腊之命在鼎州武陵县招诱徒众,早已不在铁掌山。曾埋玉毫不迟疑,连夜动身,便往武陵。于路之上,晓夜不停,饮食俱废。他本来肌肤白皙,犹胜女子,在波斯沙漠之地数年,容色丝毫不损。但这时七情内戕,风尘外侵,数日之间竟然又黑又瘦,更无丝毫光彩。

到得武陵县,已是晚间,迤逦寻到钟相府上,果然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氛围,正是在给麟儿作百日汤饼之会。门外站岗巡视之人都是这数年间钟相新近招诱的明教徒众,不识曾埋玉,见他虽是一身白衣,但满脸晦气,显然不是道贺之人,便即上前查问。曾埋玉沉着脸道:“你是明教的人还是钟相的人?”那人一怔,傲然道:“老爷是本教钟左使亲自引领入教之人。你若是来投钟左使入教,却是来得迟了。眼下钟左使徒众太多,新来投奔的,皆由门下弟子引领。你若心诚,那便磕头拜在老爷门下罢。可准备了仪注不曾?”

曾埋玉冷笑道:“是钟相门下的便好,你要仪注是么?这便给你。”反手一掌拍在那人额前,将那人额骨拍得深深凹陷,七窍流血而死。余人齐声惊呼,乱作一团,待要上前围攻,曾埋玉身法犹如鬼魅,顷刻间连杀数人。众人见他武功高得出奇,哪敢皆战,一面退入院内,一面大声呼援。曾埋玉知道这些人虽多半是钟相徒众,但究竟也算是明教弟子,先前一时性起,杀了数人,心中早已后悔,这时更不屑多所杀伤,微微冷笑,慢慢踱进大门。

阵阵嘈杂声之中,一条大汉自内而出,大声道:“是哪一路的朋友,竟敢在钟左使家中撒野?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咱们明教可不是好惹的。”曾埋玉斜眼向他打量,晒道:“想不到明教两个字,竟成了狐假虎威之徒依傍的大树。你也是明教的?只怕吹牛。”那汉子怒道:“老爷乃是明教三江分舵舵主,钟相钟左使亲封之人,怎么是吹牛?你却是什么人?”曾埋玉点头道:“三江分舵舵主?你叫刘尧声?以前三江帮的帮主?”那汉子道:“不错。总算你还有三分见识。识相的抛去兵刃,随我进去向钟左使请罪。”

曾埋玉仰天大笑,声若龙吟,悠然不绝。刘尧声见他露了这一手上乘内功,登时面如土色。却见曾埋玉脸色一沉,喝道:“什么虾兵蟹将,都来打明教的招牌。钟相也算真有一套啊。姓刘的,三年前你躲得快,今日你便下去陪余有波罢。”身形微晃,正要向刘尧声扑去,忽然“哧哧”两声轻响,有人发暗器偷袭。曾埋玉身在半空,随手接住两枚铁蒺藜,腰间使力,硬生生转了方向,扑到那人身前,探手捏住那人双颊,将两枚铁蒺藜塞入他口中,掌根在他下颌轻托,那人闷声惨呼,口中渗出黑血来,眼见得是不活了。

刘尧声吓得呆了,忽然灵光闪动,叫道:“你是曾明王!你是琅圜明王曾埋玉!”曾埋玉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刘尧声念及当年曾埋玉血洗三江、飞鱼两帮的狠辣手段,不由自主的牙关打战,忙双手在胸口作火焰飞腾之型,躬身道:“属……属下参见曾明王。请恕属下适才无礼。”曾埋玉轻哼一声,想起自己坐失光明左使之位,迫得远赴万里异域将功补过,推本溯因,皆由余有波、刘尧声二人暗算而起。若不是自己久离中土,窦蕤兰又怎会嫁给钟相。霎时之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忍不住便想立毙刘尧声于掌底。身形甫动,忽然两个声音齐声叫道:“明王不可!”跟着一黑一白两条人影一起挡在刘尧声身前,身穿白衣之人是大圣天王杨幺,穿黑衣之人正是钟相。

原来湖广境内分舵都是这几年中陆续归附明教的大小帮会,一向受钟相节制,诸处首脑听说钟相新得一女,自然争先前来道贺。钟相虽也向方腊、吕师囊、仇释之等发贴邀请,但方腊等正在筹划起事江南的大计,怎肯为这区区婴儿之事分心?只有大圣天王杨幺奉命襄助钟相,一向便在湖广。众人正自聚会畅饮,忽听得门外扰乱,还道是教众醉后闹事。刘尧声自告奋勇前去弹压,余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待得曾埋玉作龙吟之声,钟相才知有高手前来寻事,情知刘尧声决计抵挡不住,这才与杨幺双双赶至,恰好救了刘尧声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