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10/12页)
他满意地脸红了。“噢,没什么了,”他说,“还有许多,舅妈。要不我给你拿点奶酪来?我可以把青色的那些部分给你切掉。”
“不,不用了,这样挺好的,”我匆匆说,“噢……伊恩,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枪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打到松鼠或者兔子?我想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做晚饭。”
他眉开眼笑,笑得整张瘦长的脸都变了形。
“听你这么说真好,舅妈,”他说,“你应该看看你不在的时候我和詹米舅舅吃的都是什么!”
他离开后我躺在床上,思考着该拿那杯粥怎么办。我不想喝它,但是我感觉自己像一摊温暖的黄油——柔软而油腻,几乎成了液体——而起床这个念头似乎需要难以想象的力量。
詹米之前没有过多抗议,把我抱到了床上,在床上迅速而完全地让我解冻了。我想他没有和伊恩去打猎是件好事。他身上和我一样散发着樟脑的气味,一英里外的动物都会闻得到。
他之前温柔地给我盖好被子,让我睡觉,然后去更正式和热情地招待邓肯。我能够听到他们在外面的深沉细语声,他们正坐在门边的长凳上,享受着午后的最后阳光——狭长、苍白的光束斜着照进窗户,温暖地照亮了屋里的白镴器皿和木头。
阳光也照到了那个头骨。它放在房间那头的写字台上,与那个装满花朵的陶土杯和我的病例本共同构成了一幅宁静、舒适的家庭生活画面。
看到那个病例本,我不再萎靡不振。我在穆勒家农场接生的事情,此时在我脑海中显得模糊和虚幻了,我想我最好在没有忘记前写下那些细节。
在这种职业任务的推动下,我伸展身体,呻吟着坐起来。我仍然觉得有些头晕,耳朵也仍然因为白兰地的后劲而响着。我几乎全身上下都有些疼痛——有些地方疼得更厉害一些——但是总的来说,我的情况还算不错,可以工作了。不过,我开始感到饿了。
我确实希望伊恩能够打到猎物回来,我很清楚,我不能靠奶酪和腌鱼来填饱已经干瘪的肚子。美味、提神的松鼠肉汤,加上大葱和干蘑菇来调味,这才是医生会开出的药方。
说到肉汤——我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壁炉旁边,把那杯冰冷的大麦粥倒回了锅里。伊恩煮的那锅都足够一个排的人吃了。而且他总是以为这个排里全部都是苏格兰人。生活在食材不多的国家,他们能够享受黏稠的燕麦粥,对于其他调味品或香料无动于衷。我自己来自不那么强健的种族,所以感觉吃不惯他们那样的食物。
那袋大麦敞开着放在壁炉旁边,但装它的那个粗麻布袋子仍然是潮湿的。我得把里面的大麦铺开晾干,不然它们会腐烂。拖着还有些疼痛的左膝,我拿来了用芦苇编织成的浅平的大篮子,然后跪下去把那些打湿的大麦铺开,在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
“那它温顺吗,邓肯?”詹米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窗户传进来。为了通风,窗户上的兽皮已经被卷了起来。我闻到了邓肯烟斗里散发出的微弱烟味。“它是头强壮的大牲口,但是眼力不错。”
“噢,它是个漂亮的家伙,而且温顺。乔夫人让她的马夫去威尔明顿的市场上挑选的,说必须找到一匹能够单手驾驭住的马。”邓肯说,声音中有种明确的自豪。
“嗯,是的,它确实是个漂亮的家伙。”他们其中一人动了动身子,木头长凳发出嘎吱的声音。我能听出詹米赞赏背后的搪塞,心想邓肯是否也听得出来。
詹米的话中有部分是纯粹的谦逊。他是在马背上被抚养大的,天生是骑手,会鄙视那种骑马需要用手的说法。我见过他只依靠改变膝盖和大腿上的力量来驾驭马匹,或者让马在拥挤的场地奔跑起来,而缰绳则系在马脖子上,以便把双手空出来握剑和手枪。
但是邓肯既不是骑手,也不是士兵,他之前是阿德罗森附近的渔民,直到像许多人那样,因为苏格兰起义而被迫离开渔网和渔船,去到卡洛登,面对灾祸。对于骑术的不熟练,邓肯自己就很清楚,而詹米不会那么不得体地把这点强调出来;不过,他会强调其他的事情。邓肯会听懂吗?
“她想帮助的人是你,麦克杜,这点你也很清楚。”邓肯的语气特别不带感情,他确实懂了詹米的意思。
“我也没有说不是,邓肯。”詹米的声音显得镇静。
“嗯。”
我微笑起来,尽管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邓肯和詹米一样,精于苏格兰高地人那种无言的雄辩艺术。他的这个“嗯”字,既对于詹米暗示他不该接受乔卡斯塔所送马匹表达了温和的辱骂,又暗示了愿意为这种辱骂道歉。
“那你有没有想过?会是罗尼·辛克莱,还是乔迪·奇泽姆?”邓肯突然变换话题,长凳发出嘎吱的声音。
不等詹米回答,他就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语气说明了他之前说过这些话。我想他是在说服詹米,还是在说服自己——或者只是复述事实,帮助他们两个人做决定。
“辛克莱确实是个箍桶匠,但是乔迪是个好人,节俭、肯干,而且还有两个儿子。辛克莱没有结婚,所以刚开始不会需要太多东西,但是……”
“他会需要车床和工具,需要铁器和晾干的木头,”詹米插话说,“他能够睡在店铺里,没错,但是他也需要有店铺才能睡。而且我想,置办箍桶店铺的所有东西会花很多钱。乔迪会需要些食物来养家,但是我们能从这里给他提供;而且,他刚开始只需要几样小工具——他应该有斧头吧?”
“有的,他会从他的仆人契约中得到斧头,但现在是耕种的季节了,麦克杜。要犁地……”
“那我很清楚,”詹米有点暴躁地说,“一个月前我才犁了五公顷的土地,并种下了玉米。”一个月前,邓肯正在河场过得舒适自在,在酒馆里闲聊,训练他那匹新得到的马。我听出了这半句未说出的话,邓肯也听出来了——那种明显的沉默和话语一样大声。
长凳发出嘎吱的声音,然后邓肯又温和地开口说话了:“你的姨妈让我给你带来了一件小礼物。”
“噢,是吗?”他声音中的那种怒意变得更明显了。我希望邓肯足够聪明,能够注意到。
“一瓶威士忌。”邓肯的声音中带有笑意,而詹米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噢,是吗?”他又用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那真是特别体贴啊。”
“她非让我带来。”邓肯站了起来,长凳又发出很大的声音,“跟我去拿过来,麦克杜。喝点小酒不会让你心情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