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激烈的对话(第4/9页)
我立即就为自己的坏脾气感到愧疚。的确,我之前不想他出现在这里。他扰乱了我的生活,生病后还需要我辛苦照顾,这让我感到恼怒。他自己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让我感到不安,更不用说威廉了。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詹米会回家来,伊恩会康复,而我则可以重新得到平静和幸福的生活,以及干净的床褥。但是,他所遭遇的事情却无法恢复。
约翰·格雷失去了妻子——无论他怎样看待她,这个事实都无法改变。把威廉带来这里,又让他与詹米外出,这需要许多勇气。而且,我想他这个该死的人也没法避免感染上麻疹。
我暂时把毛线放到旁边,起身去把水烧上。应该去给大家泡杯好茶。我从壁炉旁边站起来,看到约翰勋爵转过了头。我的动静让他把注意力从内心的思绪上转移过来。
“泡茶。”我说。在有过那些苛刻的想法过后,在与他眼神交会时我感到有些尴尬。我笨拙地指了指水壶,表示询问。
他轻轻地微笑,然后点了点头:“谢谢你,弗雷泽夫人。”
我从橱柜上拿下茶叶盒,摆好两副茶杯和茶匙,后来才想到把盛糖的碗放上去,今晚没有了糖浆。
把茶泡好后,我坐到床边喝茶。我们没有说话,小口地喝了一会儿,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羞涩氛围。
最终,我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很抱歉,你妻子去世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要表示慰唁的。”我特别正式地说。
他惊讶了片刻,然后朝我点头表示认可,与我的正式相符。
“真巧,你现在竟然会这么说,”他说道,“我正好在想她呢。”
我已经习惯了让别人轻易从我表情中读出我的想法,现在我能够对别人那样做,我有种奇怪的满意感。
“你很想念她吗——你的妻子?”问这个问题时我感觉有点迟疑,但是他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唐突。我几乎觉得他也在这样问自己,因为他立即就回答了我,只是显得有些草率。
“我不知道。这样显得无情吗?”他说着,看了看我,扬起了一边眉毛。
“不一定。你对她无不无情,你肯定比我清楚。”我有些尖刻地说。
“没错,我确实更清楚。”他把头放回枕头上,浓密的头发散乱在肩膀四周,“或者说我现在才更清楚。那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你明白吗?”
“不,我想我并不明白。”
我听到伊恩咳嗽,于是起身去查看,但他只是在睡眠中翻身而已。他趴在床上,一只长臂吊在矮床边上。我拉起他的手——仍然很烫,但是没有那么厉害了——然后放到了枕头上他脸的旁边。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遮着眼睛,我轻轻地把它们拨了回去。
“你和他很好,你们有自己的孩子吗?”
我惊讶地抬头,看到约翰勋爵下巴靠在拳头上,正在看我。
“我有——我们有个女儿。”我说道。
他睁大了眼睛。“你们?”他尖厉地说,“那个女孩是詹米的?”
“不要叫‘那个女孩’,”我说道,不理智地生了气,“她的名字叫布丽安娜。没错,她是詹米的女儿。”
“很抱歉,”他特别生硬地说。“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他很快又补充道,语气柔和了一些,“我只是有些惊讶。”
我直视着他。我很疲惫,没精力得体地说话:“或许还有点嫉妒吧?”
他有一张外交官的脸,几乎任何东西都能够掩藏在和蔼可亲的表面之下。但是,我继续注视着他,所以他的面具掉了下去——他淡蓝色的眼睛出现一闪而过的领悟,其中还有些许勉强为之的幽默。
“确实。这又是我们的一个共同点。”尽管不应该,但他的敏锐还是让我感到吃惊。那些你以为安全隐藏起来的感情,其实正摆在外面供人观看,发现这点总是会让你觉得窘迫。
“别告诉我你决定来这里时没有想过这点。”茶已经喝完了,我把杯子放在旁边,然后又拿起了我的线束。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会儿。“没错,我确实想过。”他最终说道,把头靠回枕头上,眼睛盯着木梁低矮的天花板,“但是,如果我通人情——或者说非常通人情——能够想到带威廉来这里会冒犯到你,那么我就会请求你相信我,这种冒犯并不是我来这里的动机。”
我把绕好的线团放进篮子,又拿起一束纺线,然后把它拉开套到柳条藤椅的椅背上。
“我相信你,”我说,目光固定在那束线上,“尽管只是因为那样做会有特别多的麻烦。但是,你的动机是什么呢?”
我感觉到他耸了耸肩,让床单发出沙沙的响声。“显而易见,是让詹米看看孩子。”
“另外显而易见的,是让你能够见到詹米。”
床上明显地寂静下来。我盯着纺线,转动线团,把线从上下左右绕上去,这样复杂的纵横交错,最终可以绕出完美的圆形线团。
“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他最终用冷静的腔调说道。
“没错,”我说道,没有抬头看他,“在哪方面了不起呢?”
他向后靠,我听到了床褥发出的沙沙声。
“你说话既不慎重,也不绕弯子。实际上,我相信我从来没有遇过比你更心直口快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呃,这不是出于我自己的选择,我天生就那样。”我说道。我绕完那束线,熟练地把线头塞到线团里。
“我也是。”他特别轻柔地说道。
我没有回答,我觉得他并不想让我听见。
我起身走到橱柜旁边,拿下分别装着猫薄荷、缬草和细辛的三个罐子,接着又取下大理石研钵。我把罐子里的干草药倒了一些到研钵里,然后从吱吱冒着蒸汽的水壶里倒了一滴水进去。
“你在做什么?”约翰勋爵问道。
“给伊恩准备药,”我说着,朝矮床那边点点头,“四天前给你吃的就是这种药。”
“噢。从威尔明顿经过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起了你,看上去你的医术在乡村地区很出名。”格雷说道。他与我对话,语气现在显得放松。
“嗯。”我研磨草药,细辛那种带有麝香味的深沉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们说你是女魔法师。你知道什么是女魔法师吗?”
“接生婆、医生、下咒或者算命的人。”
他好像发出了笑声,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他们会平安无事。”这是个陈述句,但是他其实在提问。
“是的。如果觉得危险的话,詹米是不会带上威廉的。你肯定也知道这点啊,如果你多少了解他的话。”我补充道,然后看了看他。
“我了解他。”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