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激烈的对话(第6/9页)

“坐下,讨厌的狗!安静,别叫了!”我尖厉地对洛洛说。它龇牙咧嘴,朝牧师低吼,让牧师的马很不自在。

洛洛用它的黄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安静下来,一副尊严受损的样子,似乎在说如果我想欢迎明显的坏人进来,那么出了事情它可不会负责。

牧师是个矮胖的男人,脸的四周长着浓密、卷曲的苍白胡子,看上去就像风暴云,而他那张时常眉开眼笑的面容就像穿透云层的太阳。但是,他今早并没有眉开眼笑,他浑圆的脸颊色如泥土,鼓胀的嘴唇显得苍白,两只眼眶因为疲倦而红红的。

“夫人,”他用德语问候我,脱下宽檐帽致意,并且深深地鞠了个躬,“你的丈夫在家吗?”

我只会说几个粗略的德语单词,但是能够轻易地听出来,他是在寻找詹米。我摇了摇头,朝树林那边大致地指了指,表明詹米不在家。

牧师看上去更加担忧了,忧虑得几乎把双手拧在一起。他用德语说了几句紧急的话,然后看见我没有听懂,又更加慢速和大声地重新说了一遍,竭力地手舞足蹈,用尽全力想让我理解。

我还是无助地摇了摇头,而这时我后面有个严厉的声音传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约翰勋爵用德语说着,走到院子里,“你刚才说什么?”还好,他已经穿上了马裤,但是他仍然赤裸着双脚,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

牧师愤慨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想到了最糟糕的事情,但是他的这种表情很快就被约翰勋爵机关枪般的德语从脸上抹去了。牧师向我迅速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急切地朝约翰勋爵转身,挥舞着双臂,结结巴巴地想赶紧把事情讲清楚。

“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我说道。牧师说的一连串德语中,我连一两个单词都没有听懂。

格雷面色阴郁地朝我转身:“你知道有一家姓穆勒的人吗?”

“知道,三个星期前,我为佩特罗尼拉·穆勒接生过孩子。”我说道。听到这个姓过后,我立即担心起来。

“噢。”格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看了看地上,不想把事情告诉我,“恐怕……那个孩子死了。孩子的母亲也死了。”

“啊,不会。不会,她们不可能死。”我坐到门边的长凳上,完全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

格雷伸手擦了擦嘴,点了点头。牧师继续讲述,焦虑不安地挥舞着小而肥胖的双手。

“他说是出疹,想来应该就是我们说的麻疹。”他向我翻译道。接着他又指着他脸上仍然明显的剩余皮疹,用德语问牧师:“是像这样的疹吗?”

牧师斩钉截铁地点头,用德语反复说“就是麻疹”,同时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

“但是他找詹米做什么呢?”我问道,忧虑中有了迷惑。

“显然他相信詹米能够和那个穆勒先生讲道理。他们是朋友吗?”

“算不上,不是朋友。去年春天,詹米一拳打在杰哈德·穆勒的嘴上,把他打翻在磨坊前面的地上。”

约翰勋爵结痂的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我懂了。他的‘讲理’这个词用得很宽泛啊。”

“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和穆勒讲理,”我说,“可是他为什么会不讲理呢?”

格雷皱起了眉头——我意识到,他并不认可我用“简单粗暴”这个词——尽管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他犹豫了,然后朝矮小的牧师转过去,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接着专注地听着牧师德语的洪水般的回答。

在许多肢体语言的帮助下,牧师的故事通过断断续续的翻译逐渐呈现了出来。

正如约翰勋爵之前说的那样,十字溪麻疹疫病爆发。这场疫病显然传播到了乡村地区,萨勒姆的几户人家都被感染了,但是位于偏僻地方的穆勒家直到最近才被感染。

但是,在麻疹症状显露出来的前一天,一小队印第安人曾经在穆勒家农场停留,讨要吃的和喝的。穆勒对印第安人的看法我特别熟悉。他当时特别凶狠地把那些印第安人赶走了。按照穆勒的说法,那些受到冒犯的印第安人,在离开的时候朝他家房子做了神秘的手势。

第二天麻疹在他家里爆发出来时,穆勒就很肯定,那种病是那些被他赶走的印第安人通过在他家房屋上施魔法来传给他们的。他于是立即在房屋的墙上画了反魔法的图案,然后请牧师从塞勒姆去驱魔……“我觉得他说的就是驱魔,”约翰勋爵怀疑地补充道,“尽管我不确定他那么说的意思是不是……”

“无所谓,”我不耐烦地说道,“你继续讲!”

但是,穆勒的那些做法都没有用,所以在佩特罗尼拉和那个新生儿病死后,穆勒老头就丧失了他那本来就不多的理智。他发誓要报复那些给家里带来灾祸的印第安野人,逼迫自己的儿子和女婿跟着他,骑马进了森林。

三天前他们结束远征,回到家中,几个儿子都面色苍白,沉默不语,穆勒则满怀冷冰冰的满足感。

“我当时在场。我亲眼见到的。”牧师说道,回忆到这里时,小股的汗水从他脸颊上流了下去。

穆勒家的女人当时歇斯底里地给牧师送来信息,把他叫了过去。牧师骑马去马厩院子,发现两根黑色的发辫挂在谷仓的门上,在风中轻轻地摆动,它们的下面写着“复仇”两个字。

我嘴巴干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意思是说他把……”

“显然是那样的。”

牧师仍然在说话,他抓住我的胳膊摇晃,想表达出事情的急迫。听到牧师说的话后,格雷的表情变得沉重,于是他插嘴突然提了一个问题,牧师疯狂地点头回答了他。

“穆勒要来这里。”格雷朝我转身,露出担忧的表情。

牧师当时被那两块带发头皮弄得心烦意乱,于是便去寻找穆勒先生,却发现穆勒在把那两个恐怖的战利品钉在谷仓门上后就离开了农场,朝弗雷泽岭赶来——这是他自己说的——要见我。

如果我不是之前就已经坐下,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或许会瘫倒下去。我能够感觉到脸上的血液正在流干,确定自己的脸色和戈特弗里德牧师一样苍白。

“为什么?”我说,“他是要……他不会!他不会觉得是我对佩特罗尼拉或者那个孩子做了什么,是吧?”我转身向牧师求助,他把短胖、颤抖着的手抓到泛白的头发里,弄乱了仔细涂抹过猪油的发丝。

“牧师不知道穆勒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约翰勋爵说,好奇地看了看牧师那不出众的外表,“庆幸的是,他独自出发,全速追赶穆勒,两个小时后发现他睡在路边。”

体格高大的老农民穆勒显然只顾着复仇,已经有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路德宗信徒很少酗酒,但是在疲劳和情感的刺激下,穆勒回家后喝了许多酒,身体承受不住。在来弗雷泽岭的路上,他醉得受不了,所以设法把骡子缚住,然后自己裹着外衣,倒在路边的野草莓丛里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