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激烈的对话(第7/9页)
牧师没有叫醒穆勒,因为他很清楚穆勒的暴脾气,而且知道醉酒不会改善他的脾气。他骑上自己的马,尽可能快地赶路,相信老天能够让他及时到达这里,警告我们。
牧师毫不怀疑詹米有能力应付穆勒,无论穆勒是什么状态,有什么打算,但是詹米不在家……
戈特弗里德牧师无助地看看我,又看看约翰勋爵,然后又看着我。
“或许你应该离开?”他用德语建议道,朝围场那边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我不能走,”我说,然后指了指房子,“我的——哎呀,外甥用德语怎么说……”我想用德语告诉他伊恩不舒服,但是想不出正确的单词。
“她的外甥生病了,”约翰勋爵替我说道,“你患过麻疹吗?”
牧师摇了摇头,担忧的表情变成了惊恐。
“他没有患过麻疹,”约翰勋爵转身对我说道,“他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就有可能被传染,是吗?”
“是的。”我不再那么震惊,逐渐镇定下来,“是的,他得马上走。他在你旁边没问题,你已经不会传染了。但是伊恩还会。”我试着理顺头发,但是没有成功,它们的根部都已经立了起来——不立起来才奇怪呢,我心想。然后,我想到了钉在穆勒家谷仓门上的头皮,自己的头皮惊恐得阵阵发麻,发根立得更直了。
约翰勋爵用专断的口气对小个子的牧师说话,拉着他的衣袖,催促他去骑马。牧师在抗议,但是他抗议得越来越无力。他回头看了看我,浑圆的脸庞上充满了忧虑。
我试着安慰地朝他微笑,却感觉和他一样担忧。
“谢谢你,”我用德语对他说道,然后又对约翰勋爵说:“告诉他不会有事的,好吗?不然他不会走。”约翰简短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说了。我跟他说我是军人,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牧师拉着马笼头,站了片刻,真诚地与约翰勋爵说话,然后他松开马笼头,坚决地转过身,穿过庭院朝我走来。他伸手上来,轻轻地把手放在我蓬乱的头上。
“愿上帝保佑你。”他用德语说道。
“他说的是……”约翰勋爵开口翻译道。
“我听懂了。”
我们沉默不语地站在庭院里,看着牧师穿过栗子树林。庭院里似乎平静得不协调,秋日的柔和阳光照在我的肩膀上,鸟儿在我头顶的空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我听到啄木鸟在远处啄树的声音,还听到大蓝云杉树里嘲鸫的清脆二重唱。没有猫头鹰的声音,不过没有猫头鹰是正常的,现在已经早晨十来点钟了。
是谁呢?我现在才想到那出惨剧的另一个方面。穆勒盲目复仇的目标是谁呢?从穆勒家的农场骑马出发,要花上好几天才能到达印第安人地盘与移民定居地的分界山,但是如果走其他的方向,穆勒可以抵达好几个图斯卡罗拉人或切罗基人的村庄。
他进了印第安人的村子?如果是那样,那么他和他的几个儿子在村里进行了怎样的屠杀?更糟糕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屠杀?
尽管有阳光,但我还是打了个寒战。不是只有穆勒相信复仇。被他杀害的人的家庭、部落和村庄也都会复仇;而且,如果他们知道了凶手的身份,那么他们的复仇或许不会止于穆勒一家。
如果他们不知道凶手身份,只知道凶手是白人……我又颤抖了。我听说过许多关于屠杀的故事,知道很少有受害者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才招致杀身之祸的。他们只是不幸运,在错误的时间生活在错误的地方。弗雷泽岭正好在穆勒家和那些印第安村子的中间——现在看来,这里显然是个错误的地方。
“噢,天哪。我希望詹米在家。”直到约翰勋爵回答,我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
“我也希望,”他说,“尽管我开始觉得威廉和他同行比在这里安全许多——这不仅是因为疾病。”
我看了看他,突然意识到他仍然很虚弱,这是他这一个星期来第一次下床。他那张残留着皮疹的脸显得苍白,而且还抓着门框,支撑着自己,以免摔倒。
“你就不应该起床的!快进去躺下。”我惊呼道,然后抓住他的胳膊。
“我很好,”他生气地说,但并没有挣开我,而且在我坚持让他回床上时,也没有抗议。
我跪下去检查伊恩。他在矮床上不安分地翻动,全身因为高烧而发烫。他闭着眼睛,脸庞肿了起来,新长出来的皮疹让他破了相。他脖子里面的腺体像鸡蛋,又圆又硬。
洛洛把鼻子伸到伊恩的手肘下面打探,轻轻地推动伊恩,然后呜咽起来。
“他不会有事的,”我坚定地说,“你为什么不出去,留意一下有没有人来,嗯?”
但是洛洛无视了我的建议,反而耐心地坐着,看我从冷水里拧出一块布来给伊恩擦洗。我轻轻地把他推到半醒,梳理了他的头发,让他用了尿壶,然后哄劝他喝下香蜂草糖浆——与此同时,我还始终注意听外面有没有蹄声,克拉伦斯有没有在看到有人到来时欢快地叫喊。
* * *
这天很漫长。我每听到动静就会吓一跳,每走一步就会回头看,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我最终安心开始当天的工作。我照看了发烧、痛苦的伊恩,喂了牲口,除掉了菜园里的杂草,采摘了用来腌制的鲜嫩黄瓜,还让乐于帮忙的约翰勋爵给豆子去壳。
我从厕所去羊圈的路上,渴望地看着树林里面。我特别想就那样走进凉爽、绿色的丛林深处。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有这种冲动了。但是秋日的阳光照耀在弗雷泽岭上,时间在宁静中逐渐逝去,而杰哈德·穆勒仍然没有出现。
“给我讲讲这个叫穆勒的人。”约翰勋爵说。他的胃口正在好起来,尽管他把用蒲公英叶和商陆拌的沙拉推到旁边,但他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油炒玉米糊。我从碗里拿出一根鲜嫩的商陆秆,自顾自地小口咀嚼,享受着那种刺鼻的味道。
“他是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德国路德宗信徒,这点你肯定猜到了。他们住在离这里十五英里远的地方,生活在河谷里。”
“然后呢?”
“杰哈德·穆勒是个大块头,而且你肯定也知道了,他很固执。会说几句英语,但是不多。他年龄不小,但是他真的很壮!”我仍然能够回忆起,肩膀上长着许多发达肌肉的他,把一袋袋五十磅重的面粉抛到马车上,就像抛一袋袋羽毛那样轻松。
“他和詹米打过架——他像是那种记仇的人吗?”
“他绝对是那种记仇的人,但是不关那次打架的事情。那次其实算不上打架。那是……”我摇了摇头,寻找描述那次事件的办法,“你知道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