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未知世界 Chapter 29 宝石的气味(第6/11页)

没有流血。经过内心的自我短暂交战,我决定把冲洗切口这件事留给奴隶自己的泪腺去完成。这伤口只能自行愈合,我没有精细的缝合线,而且伤口又那么小,所需缝合的针数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一两针。

我把一块干净的布垫在他闭着的眼睛上,用绷带绕头顶缠了一圈,然后坐了回去,对于自己首次的热带医学冒险相当满意。“很好,”我把头发拨到脑后,“另一个病人在哪里?”

下一个病人在厨房外的一个小棚子里,不过已经死了。我蹲在这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尸体旁边,既遗憾又愤怒。

死亡的原因显而易见:绞窄性疝气。扭曲腐烂的肠子从腹部一侧凸起,虽然身体的温度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但绷紧的皮肤已经染上了绿色。痛苦的表情凝固在他宽阔的脸上,四肢仍然是扭曲的,不幸又准确地展示着他经受的死亡。

“你为什么要耽搁?”我站起来,怒视着吉莉丝,“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一直让我不停地喝茶聊天,同时让这个人慢慢死去?他死了不到一个小时,但他一定是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几天!你为什么不马上把我带到这儿来呢?”

“今天早上他就快要死了,”她根本不为我的激愤所动,耸了耸肩,“我见过他们发作,而且我当时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再说他看起来也不值得忙活。”

我强忍着继续指责的冲动。她是对的。虽然我快点来可以给他做手术,但治愈的机会则极为渺茫。即使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我也是能够处理疝修复的,毕竟那不过是把凸出的肠子推回去,把腹部断裂的肌肉缝起来。然而感染才是真正的危险,错位的肠子一旦扭曲,血液供应就被切断,内容物开始腐烂,人注定是难逃一死的。

但让这个人孤独地死在这个闷热的小屋里……嗯,不管怎样,他不会知道一个白人妇女能或多或少缓和他的痛苦。然而,我仍然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失败感,是我面对死亡时经常感受到的。我慢慢地用浸过白兰地的布擦着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还有伊恩仍然在寻找中。

“既然我现在到这里了,或许我最好检查一下其余的奴隶,”我提出建议,“一点儿预防,你知道的。”

“哦,他们都很好。”吉莉丝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不过,如果你愿意花时间的话,非常欢迎。但是,是以后。今天下午会有一个客人来访,在这之前我想先跟你再聊一下。现在先回房子里去——会有人处理这个的。”她冲着“这个”奴隶扭曲的身体简单地点了点头。她的手搭在我的臂弯,身体的重量软软地挤着我,催我走出棚子,回到厨房。

在厨房里,我脱离她的身子,指着怀孕的奴隶,她现在手脚并用,刷洗着炉石。“你走吧,我想看一下这个女孩。她看起来有点中毒——你不希望她流产吧。”

吉莉丝好奇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她生了两次都没有问题,但你是医生,如果那是你的乐趣,就去吧。但是别耽搁太长时间,那人说他四点到。”

我假装检查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女人,直到吉莉丝的衣摆褶边消失在走廊上。

“听着,”我说,“我在找一个叫伊恩的年轻白人男孩,我是他的舅妈。你知道他可能在哪里吗?”

这个女孩——她应该不超过十七或十八岁——看起来很震惊。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瞥了一眼一个年长的妇女,老妇人丢下手里的活儿,走到房间里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夫人,”老妇人摇着头说,“这里没有白人男孩。一个都没有。”

“没有,夫人,”女孩顺从地重复着,“你说的男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一开始没有这样说,她的眼睛也不敢看我的眼睛。

又过来两个厨娘,加入老妇人的阵营附和着她。我被一堵无知、无动于衷又坚不可摧的墙包围了,而且没有办法突破它。同时,我意识到了这些妇女之间传递着——相互警告、谨慎和保密。这可能只是面对突然出现在她们领域的陌生白人的自然反应——也可能意味着更多。

我不能逗留太久,吉莉丝会回来找我的。我在口袋里快速地摸索着,掏出一个银弗罗林,放到了女孩的手里。

“如果你看到伊恩,告诉他,他舅舅到这里来找他了。”我不等回答就转身匆匆走出厨房。

穿过走廊的时候,我瞥了一眼糖厂的方向。榨糖机还晾在那里,牛在空地边缘的草地上平静地吃着草。没有詹米或监工的影子。他回到房子里了?

我穿过法式落地窗进入房间,猛地停住。吉莉丝坐在柳条椅上,詹米的外套挎在她的臂弯里,她的膝盖上搁着布丽安娜的照片。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拱起的浅色眉毛下挂着尖刻的微笑:“多么漂亮的小姑娘,不可否认。她叫什么名字?”

“布丽安娜。”我感到嘴唇僵硬。我慢慢地朝她走过去,想从她手上抓过照片然后跑开。

“看起来非常像她的父亲,不是吗?我觉得她很面熟,很像那天晚上我在纳敦巨岩见到的那个高个子红头发的姑娘。他是她的父亲,不是吗?”她朝着詹米离开的门偏了偏头。

“是的。把它们给我。”这毫无用处,她已经看过照片了。不过,我无法忍受她粗粗的白色指头拨弄布丽安娜的脸。

她的嘴抽动了一下,好像要拒绝,但她还是把它们整理齐递给了我,没有发表异议。我把它们捂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然后把它们放进裙子的口袋。

“坐下吧,克莱尔。咖啡来了。”她朝小桌子和旁边的椅子点点头。我走动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我,充满了算计。

她示意我去把两个人的咖啡倒上,然后我们无言地端起各自的杯子,沉默地喝了几分钟。杯子在我的手上颤抖,热液洒在手腕上。我放下杯子,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脑海的昏暗角落里思考着为什么我会害怕。

“两次。”她看着我突然开口道,带着类似的敬畏,“亲爱的耶稣基督,你穿越了两次!不对——是三次,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你现在在这里。”她摇着头,惊叹不已,明亮的绿眼睛一直没有从我脸上移开。

“怎么办到的?”她问道,“你是怎么能做到穿越这么多次还活着?”

“我不知道。”看见她脸上闪过锐利的怀疑,我辩解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去了那里。”

“这对你来说不一样吗?”绿色的眼睛缩成了一条缝,“那是什么感觉,在它们之间?你感受到恐惧了吗?还有噪声,完全可以劈开头骨流出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