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未知世界 Chapter 30 鳄鱼之火(第7/11页)
“我认识你,”她看向我的时候,宽阔光滑的额头微微皱着,“我说得对吗?”
“我们见过,”我试着吞下因为吃惊而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你怎么——你好吗,坎贝尔小姐?”
很明显比去年最后一次见到的要好,除了她整洁的羊毛印花长袍被宽松的粗白棉布罩衫取代,她束着一条用同样布料做的、被靛蓝染成深蓝色的带子。虽然脸和身材都变得更为纤细,但她已经没有在室内待太久而出现的苍白脸色。
“我很好,谢谢你,夫人。”她很有礼貌地说道。淡蓝色的眼睛依旧疏离又散漫,尽管皮肤上有了新的太阳的光泽,但很明显,玛格丽特·坎贝尔小姐还时不时地神游别处。
这种印象被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以实玛利不正常的服饰这件事所证实。又或许她还没有注意到那是以实玛利。她看着我,怠慢的脸上闪过模糊的兴趣。“你来拜访我真是太客气了,夫人,”她说,“我给你拿些茶点来吧,或者来杯茶?我们不备红葡萄酒,因为我哥哥认为烈酒是对肉体私欲的一种诱惑。”
“我敢说它们是的。”我感觉此刻我倒是想来一杯能让我快活起来的诱惑。
以实玛利已经站了起来,现在对着坎贝尔小姐深深鞠了一躬,大面具很不牢靠地滑了下去。
“你准备好了吗,宝贝?”他温柔地问道,“火在等着。”
“火,”她说,“是的,当然。”然后她转向我,“你愿意和我一起吗,马尔科姆夫人?”她亲切地询问道,“茶很快就送来。我真的很喜欢观看好看的篝火,”她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挽住我的手臂告诉我,“你没有发现你有时会想象你在火焰中看到的东西吗?”
“有时候会。”我说。我瞥了一眼以实玛利,他站在门口。从他的立场来看,很明显看得出他有些犹豫不决,但坎贝尔小姐不由分说地拖着我走向他,他非常轻微地耸了耸肩,站到了一旁。
屋子外面,一个小型篝火在一排小屋前面的空地中间明亮地燃烧着。鳄鱼已经被剥掉了皮,生皮挂在一间小屋旁边的架子上,在木头墙壁上投下一个无头阴影。几个削尖的木棍围着火堆插入地面,每根上面都穿着大肉块,吱吱响着,散发着令人垂涎的味道,然而却让我的胃紧缩起来。
男人、女人和孩子,有三十多个人,都聚集在篝火旁,说笑着。有一个人还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轻轻地唱着歌。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一个男人看见了我们,迅速转过身,说了句听起来像“嚎”的话,谈笑声立即停止了,人群恭敬地沉默下来。以实玛利慢慢走向他们,鳄鱼面具咧着嘴笑,显得非常高兴的样子。火光照耀在人们的脸和身体上,看着好像打磨的黑玉和融化的焦糖,所有深黑色的眼睛看着我们走过来。
篝火旁边摆着一张凳子,放在一种多层木板叠起来的台子上。这显然是上座,坎贝尔小姐直接坐了上去,然后礼貌地示意我坐到她旁边。
我可以感受到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的重量,他们的表情从充满敌意到有所保留的好奇,但大多数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坎贝尔小姐身上。偷偷地看了一圈周围的面孔,我被他们的奇特震惊到。这些都是非洲的面孔,对我而言是陌生的,不像乔的脸,被欧洲血液稀释了几个世纪之后,只有他祖先的微弱标记。除去黑色皮肤,乔·艾伯纳西的容貌比起这些人跟我更相似一些——骨子里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抱着吉他的人把吉他放在一边,拿出一个小鼓,把它夹在两膝之间。鼓的两侧蒙着带斑点的动物皮,也许是山羊皮。他轻轻地用手掌敲打着它,半停顿的节奏就像心脏的跳动。
我瞥了一眼坎贝尔小姐,她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大腿上。她的目光笔直地凝视着前方,望到跳跃的火焰里面,唇角浮现着小小的、梦幻般的微笑。晃动着的奴隶们分开了,两个小女孩走了出来,共同提着一个大篮筐。篮筐的把手上缠绕着白玫瑰,盖子因受到篮子里的某样东西撞击而上下翻动着。
女孩们把篮筐放在以实玛利的脚边,充满敬畏地瞟了一眼他那怪诞的头饰。他把两只手分别放在她们的头上,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让她们离开。他举起的手掌令人吃惊地闪过一道黄粉色的光,像女孩扎着的头发上飞起了蝴蝶。
到目前为止,观众的态度一直是安静又恭敬的。它仍旧保持着,但现在人们围得更近了些,个个伸长脖子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鼓声依旧很温柔,但节奏变快了。一个女人举着一个石瓶向前走了一步,把它交给了以实玛利,然后又退回人群中。以实玛利拿起酒瓶,绕着篮筐一周小心地倒了一些在地上。篮筐瞬间安静了一下,然后又来回移动着,显然是被酒的气味刺激得很不安。
一个男人拿着一根裹了破布的棍子上前,把棍子伸到篝火里,直到破布燃烧起来,发出明亮的红光。以实玛利说了一句话,这个人将火把伸到地上浇了酒的地方。围观者同时“啊”了一声,一个火焰环跳动起来,闪着蓝色的光,又立即熄灭了,跟燃起时一样迅速。从篮子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喔喔喔”。
坎贝尔小姐在我旁边动了动,一脸狐疑地盯着这个篮筐。
公鸡啼鸣声好像是一个信号——也许就是,长笛开始演奏,人群中的嗡嗡声更响了。以实玛利走向我们坐着的临时台子,双手捧着一块红色头巾。他把它绑在玛格丽特的手腕上,绑完以后又把她的手轻轻放回她的腿上。
“哦,那是我的手帕!”她惊呼道,很自然地抬起手腕,擦了擦鼻子。
除了我没人注意到。大家注意的是以实玛利,他站在人群前面,说着一种我辨别不出来的语言。篮筐里的公鸡啼叫起来,把手上的白玫瑰因为它的剧烈挣扎而抖动着。
“我希望它不要这样做,”玛格丽特·坎贝尔相当暴躁地说道,“如果它再这么做,就是第三次了,这会倒霉的,不是吗?”
“是吗?”以实玛利现在正绕着台子把剩下的酒倒成一个圆圈。我希望火焰不会吓着她。
“哦,是的,阿奇是这么说的。‘鸡鸣三次之前,你会背叛我。’阿奇说女人总是叛徒。是这样的吗,你认为呢?”
“这取决于你的观点,我想。”我观看着仪式喃喃道。坎贝尔小姐似乎在无意识中摇晃着,哼唱的奴隶、音乐、颤搐的篮筐,还有以实玛利,他正在收集人群递出来的小物件。
“我饿了,”她说,“我真希望茶很快就好。”
以实玛利听到了这句话。让我惊讶的是,他把手伸进腰袋,解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一个破损有缺口的瓷杯,杯沿上仍然残留着金叶。他隆重地把它放在她的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