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17/30页)
“他们是这么说的。”詹米回答,感觉有点儿口干舌燥。艾伦是他母亲的名字。当她离开家与黑布莱恩·弗雷泽私奔的时候,人们确实是这么说的。布莱恩·弗雷泽长着海豹一般又黑又亮的头发,正因如此,詹米如今被称作麦克杜——黑布莱恩的儿子。
格雷少校站在床的另一边,靠得很近,眉头紧蹙地凝视着邓肯的脸。这个英格兰人不会说盖尔语,但詹米敢打赌他听得懂金子一词。他的目光与少校相遇,点了点头,又弯下身子继续对病人说话。
“金子,老兄,”他用法语说道,声音响得让格雷能听见,“金子在哪儿?”他用尽全力捏着邓肯的手,指望能传递些许警告。
邓肯闭着眼睛,不安地在枕头上来回摇着头。他低沉地自言自语了什么,但声音轻得谁也没有听见。
“他说什么?”少校尖锐地质问,“什么?”
“我不知道。”詹米拍打着邓肯的手,企图唤醒他,“告诉我,老兄,再告诉我一遍。”
除了一些咕哝声,邓肯没有反应。他翻着白眼,满是皱纹的眼皮底下只闪烁着一线眼白。少校不耐烦地上前摇晃了他的肩膀。
“醒醒!”他说,“说话!”
邓肯·克尔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朝上瞪着,越过俯身看着他的两张面孔,朝上瞪着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
“她会告诉你的,”他用盖尔语回答,“她会为你而来。”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好像突然回到了这个旅店房间,目光投射到身旁的这两个人身上,“就是来找你们两个。”吐字清晰无误。
随后他闭上了双眼,不再开口,握着詹米的手抓得更紧了。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松开,那只手顺势滑落下来,一切便结束了。守护金子的职责既已转交,也便到此为止。
继而,詹米·弗雷泽信守了他对英国人的承诺——也完成了对自己同胞的义务。他向少校转述了邓肯所有的话,见鬼,这可是多么大的帮助!当越狱的机会到来,他也没有错过——他穿过石楠地,搜寻了茫茫大海,按照邓肯·克尔的遗嘱尽到了自己的所能。而现在,他必须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无论这个代价是什么。
门外的走廊里有脚步走来,他牢牢地抱紧自己的膝盖,努力把颤抖平息下去。现在,至少会有一个结论,不管那是什么。
“……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阿门。”
门开了,一道光线射了进来,他眨了眨眼。走廊里很暗,但走进来的看守举着一把火炬。
“站起来。”看守把关节僵硬的他一把拉了起来。他踉踉跄跄地被推搡到门口,“让你上楼去。”
“上楼?去哪儿?”他大吃了一惊——铁匠工场在庭院一侧,应该从这里下楼。而这么晚了他们按说不会给他执行鞭刑。
那人的脸扭了一下,在火光下发出凶险的红光。“去少校的住处,”看守说着咧嘴笑了,“愿上帝怜悯你的灵魂,麦克杜。”
“不,大人,我是不会说出我去了哪里的。”他肯定地重复道,努力让自己的牙齿不要打战。他们把他带到了格雷的私人起居室,而不是他的办公室。壁炉里燃着火,但格雷站在炉火前,挡住了大部分的热量。
“那你为什么要越狱呢,也不愿意说吗?”格雷的嗓音冷静而严肃。
詹米的脸绷紧了。进来时他们把他带到了书架边上,三岔烛台的光线正好照在他的脸上。而格雷自己背对着壁炉的火光,只能看见一个剪影。
“那是我私人的事情。”他说。
“私人的事情?”格雷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说那是你私人的事情?”
“是的。”
监狱长发出很响的鼻息声。
“这很可能是我一辈子听到过的最离谱的事儿了!”
“那您的一辈子还不算长吧,少校,”弗雷泽说,“请原谅我这么说。”此时没有必要拖延时间,也没有必要同格雷做任何和解。最好还是立刻煽动起他的一个决定,速战速决。显然,他已经激起了一些反应,格雷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步,离开了火炉。
“你有没有概念为了这个我可以对你做些什么?”格雷问道,低沉的声音非常冷静。
“我有,少校。”何止是一点儿概念,他凭经验清楚地知道他们可以对他做些什么,对此他毫无期待。但此事又不是由他说了算。
一时间格雷呼吸沉重,接着,他扬了扬头。
“过来,弗雷泽先生。”他下令道。詹米困惑地看着他。
“这边!”他专横地指着火炉前的地毯上,他自己跟前的一个地方,“站在这边,先生!”
“我不是一条狗,少校!”詹米厉声说,“您可以随便对我做什么,可我不会对您随叫随到!”
格雷很吃惊,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我请你原谅,弗雷泽先生,”他冷冷地回答,“我这么说并无恶意。无非是想让你走近点儿,可以吗?”他侧身一步,夸张地鞠了一躬,向壁炉前示意。
詹米犹豫了一下,小心上前走到了拼花地毯上。格雷靠近他,鼻翼掀动着。在如此的近距离之下,他脸上细致的五官和白净的皮肤看着近乎女性化。少校伸出手搭在他的袖口上,突然,那长睫毛下的眼睛惊惶地瞪到最大。
“你都湿透了!”
“是的,我是湿透了。”詹米非常耐心地回答。他不仅湿透了,而且冻僵了。一阵战栗震颤了他全身,尽管此时他离炉火仅有咫尺之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詹米吃惊地反问道,“难道不是您下令让看守先浇了我一身水,再关进冰冷的牢房的?”
“不是,我没有。”少校明显说的是实话。他的脸在红色的火光下显得苍白而愤怒,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我向你道歉,弗雷泽先生。”
“我接受,少校。”他的衣服上开始升起一缕缕细小的蒸汽,暖意渐渐渗入了潮湿的布料。他的肌肉已经颤抖到酸疼,真希望自己能躺倒在这地毯上,像不像一条狗都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