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16/26页)
“没有吗?我觉得你讲得可好了,至少他与你谈完之后显得好多了。”
“哎,希望如此吧。也许那些祈祷颂词之类的会用得上——起码没有坏处。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他全部。”
“还有什么没说的?”我扬起脸看着他,轻轻地吻过他的嘴唇。他散发着烟尘和汗水的味道。
“当男人开了杀戒,受伤的灵魂无药可医,他们最常做的,外乡人,是去找一个女人,”他轻声答道,“自己的女人,如果可能。不然,必要的话就得依靠别的女人了。因为女人能做到男人自己所做不到的——女人能医好男人的伤。”
我的手指找到了他马裤的前襟,系带轻轻一拉便松开了。
“所以你就让他跟小玛丽走了?”
他耸耸肩,退后一步脱下了马裤。“我挡不住他。我想也许让他去是对的,虽然他还小。”他歪着嘴朝我笑了笑,“至少今晚他不会为那个水手心烦意乱了。”
“我想也是。那你呢?”我从头顶褪下了衬裙。
“我?”他抬起眉毛,瞪大眼睛看着我,肮脏的衬衣耷拉在肩头。
我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床铺。
“是啊,你当然是没有杀人,但你想不想呢……唔?”我们四目相对,我也询问地扬起了眉毛。
他的笑容舒展开来,驱散了任何与严苛的德行卫士米迦勒之间的相似之处。他依次抬起左右两肩,又让它们依次垂下,衬衣随之滑下他的手臂,掉落在地。
“我是想的,”他说,“不过你可得对我温柔一点儿,哎?”
卡洛登最后的受害者
早晨,送走了詹米和伊恩去完成他们虔诚的使命,我独自出门,途中从街边的摊贩那儿买了个柳条编的大篮子。又到了为我自己配备物资的时候了,我需要寻找所有可以用作医药品的材料。经过昨天发生的一切,我开始担心过不了多久我又会需要这些的。
霍氏药房一点儿都没变,尽管经历了英格兰的占领、苏格兰的起义和斯图亚特的覆灭。走进店铺,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鹿茸、薄荷、杏仁油和茴芹的浓香颇令我心生喜悦。
霍先生站在柜台后面,不过他很年轻,不是我二十年前光顾这里时遇见的中年掌柜,当年从那个霍先生手中我收获的不仅有草药和妙方,更有点点滴滴的军事情报。
小霍先生自然不认识我,但他尽心尽力地从整齐地码在货架上的罐子里头搜寻着我需要的草药。我的清单上不少都是常见药——迷迭香、艾菊、金盏花——然而,有那么几项着实让小霍先生那姜黄色的眉毛倒挂了起来,他审视着那些药罐子,噘起了嘴唇。
店堂里还有一位顾客盘旋在柜台周围,监视着分配奎宁水和研磨处方药材的程序。他来回踱着方步,双手拧在背后,显然很不耐烦。片刻之后,他走上柜台。
“还要多久?”他冲着霍先生的背脊质问道。
“这我也不好说,牧师,”药剂师抱歉地回答,“路易莎说了的,需要煮沸才行。”
那人哼了一声,算是唯一的回答。他个子很高,肩膀窄窄的,穿着一身黑衣,这时他重新开始踱步,不时朝后屋门口瞥上一眼,想来那里是我们视线之外的路易莎干活儿的地方。我觉得他看着有些眼熟,但这会儿我也没工夫去考虑在哪儿曾见过他。
霍先生将信将疑地眯眼看着我给他的单子。“乌头草,嗯,”他咕哝着,“乌头草是什么,请问?”
“那个啊,它既可以是一味毒药……”吓得霍先生立马张大了嘴。
“但也可以是一味良药。”我安慰他说,“就是得小心使用。这药外敷可治风湿,但内服的时候,哪怕是非常小的剂量,都会减慢脉搏。所以它对有些心脏的问题会有帮助。”
“真的?”霍先生眨眨眼,颇为无助地转向他的货架,“呃,你知不知道它闻上去是什么味道?”
我把这个问题权当是个邀请,便绕到柜台里面开始清点药罐。所有的罐子都仔细地贴了标签,不过其中有些明显非常陈旧,墨迹褪了色,边角松脱了开来。
“我对药材恐怕远不如我爹那么精明,”小霍先生站在我手肘后边说着,“他教了我挺多,可是一年前他去世了,所以现在这儿好些东西的用法我恐怕都不晓得了。”
“嗯,这个可以治咳嗽,”我取下一罐土木香,扫了一眼那个迫不及待的牧师,此时他已取出一条手帕,正呼哧呼哧地往里头哮喘个不停。“对于声音黏稠的咳嗽尤其有效。”
看着挤满了药材的货架我皱起了眉头。虽说一切都整齐而一尘不染,但既没照字母顺序排列,也不按生物物种归类。老霍先生难道是光凭记忆进行归档的吗?还是有别的特殊系统?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我上一次光顾此地的情景。
出乎意料的是,那幅画面轻易地便浮上了眼帘。当时我是来寻找毛地黄,为的是调配药剂救治亚历克斯·兰德尔,也就是黑杰克·兰德尔的弟弟——弗兰克的六代曾祖父。可怜的小伙子二十年前便已作古,所幸他在有生之年尚得一子。想到这个孩子我不禁一阵好奇,为他,也为他的母亲,我曾经的好友。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们,以便把回忆的焦点集中在当时踮着脚尖伸手抓药的老霍先生身上,而他的手正伸向货架的右侧……
“就那儿。”我抬起手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标有“毛地黄”字样的罐子。它的一侧是“木贼”,另一侧是“铃兰根”。我迟疑地看着这几味草药,心中默默地检索着它们可能的药用。心血管类药物,这几个都是。假如乌头草在这儿的话,它应该就在附近。
的确如此。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罐子,上面标有“老妇的兜帽”字样,正是乌头草。
“接触这味药可要多加小心。”我轻手轻脚地把罐子递给霍先生,“就算是很少的量都会使皮肤麻木。我最好用个玻璃瓶来装。”我以前买的草药不是用纱布,就是用纸卷包裹的,不过小霍先生点头应允了,他把乌头草的药罐端进后屋,两条胳膊伸得笔直,好像怕那罐子会随时炸到他脸上。
“你对药材的研究似乎比那小子深得多啊。”我背后传来一个沙哑的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