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21/26页)

这整件事儿让阿奇博尔德·坎贝尔对苏格兰高地人和英国军队都种下了深深的仇恨。他辞去了军团的职务,双亲的离世使他几乎可算是衣食无忧,却也逼他独自承担起照顾身受重创的妹妹的职责。

“他没法子结婚,”考登小姐解释道,“有她——”一边朝炉火那边点点头,“绑在一块儿,哪个女人还会要他?”

在艰难的日子里,他转向上帝,成了一名牧师。既不能扔下妹妹,也不想同她一起被本泰兰的家族房产困住了手脚,于是他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个女人来照顾玛格丽特,便开始向周围的农村做短途的布道旅行,常常带着她一起。

他的布道事业很成功,而今年,长老会传道会请他去西印度群岛,那将成为他迄今为止最远的征程,他的任务将包括在巴巴多斯和牙买加殖民地组织教会和任命长老。他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于是他变卖了本泰兰的家族房产,带着妹妹移居爱丁堡,在此为远行做些准备。

我又看了一眼火炉前的那个身影,壁炉里涌出的热气在她的脚边轻轻掀动着她的裙摆,除了这小小的动静,她与一尊雕像并无二致。

“嗯,”我叹了口气说,“恐怕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我可以开个处方——药方,我是说——拿去药房让他们先配起来,你们过后去取。”

这些药即使无益,也不会有害,我心想,一边把药方的成分一一抄写下来。甘菊、啤酒花、芸香、艾菊、马鞭草,外加足量的薄荷,调制为一帖安神的补剂。玫瑰果泡茶,有助于调节我所观察到的轻微的营养不良——其表现为牙龈松软出血,以及面部浮肿。

“一旦你们到了印度群岛,”我把方子递给考登小姐,“一定要多给她吃水果——特别是橙子、葡萄柚和柠檬。你自己也一样。”我补充了最后一句,引得那女仆宽大的脸上掠过一片厚重的疑云。我猜她平时就不吃任何蔬果,除了偶尔的洋葱和土豆以及她每日的麦片粥。

坎贝尔牧师没有回来,我也不觉得有必要等他。对坎贝尔小姐道了别,我打开卧房的门,发现小伊恩就站在门口。

“哦!”他吓了一跳,“我正要来找您呢,舅妈。马上要三点半了,詹米舅舅说的——”

“詹米?”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喊,喊声来自炉火前的椅子上。

我和考登小姐一同转身一看,惊见坎贝尔小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依旧大大的眼睛此时有了焦点。她注视着门口,待小伊恩刚踏前一步,坎贝尔小姐立刻尖声大叫起来。

同坎贝尔小姐会面完毕,惊魂未定的我和小伊恩心存感激地回到了妓院的庇护所。布鲁诺平静地把我们招呼进了后厅,只见詹米和菲格斯正在那儿谈得起劲。

“不错,我们是不信任珀西瓦尔爵士,”菲格斯说着,“可现在的情形之下,他干吗要把埋伏的事情告诉你呢,如果埋伏不会确实发生的话?”

“见鬼,我怎么晓得。”詹米老实地说,一边仰头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们可以推断征税官确实打算搞伏击。两天后,他说的。那就是马伦海湾了。”见我和伊恩进屋,他欠欠身,招呼我们坐下。

“就是巴尔卡雷斯山脚下的岩石吧?”菲格斯问。

詹米沉思着皱起了眉头,右手两个僵硬的手指慢慢地敲着桌面。

“不,”最后他说道,“咱们去阿布罗斯。修道院山下的那个小海湾。更保险点儿,怎么样?”

“那好。”菲格斯把吃了一半的燕麦饼往前一推,站了起来,“我通知下去,大人,阿布罗斯,四天之后。”说完他朝我点头致意,把斗篷往肩上一披,径直走了出去。

“是走私吗,舅舅?”小伊恩急切地问,“有法国渔船会来?”他拿起一块燕麦饼咬了一口,碎屑掉了一桌子。

詹米仍然若有所思,但马上回过神瞪了他外甥一眼:“是的。而你呢,小伊恩,别多管闲事。”

“可我能帮忙的呀!”小伙子抗议道,“您总需要有人牵骡子吧!”

“昨天你爸不是刚跟你我讲好了吗,小伊恩?”詹米抬了抬眉毛,“天哪,你记性真是糟糕啊,小子!”

伊恩显得有点儿窘迫,拿起又一个燕麦饼,掩盖起他的困惑。见他一时没作声,我连忙趁机问我的问题。

“你准备去阿布罗斯会一艘走私烈酒的法国船?”我问,“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珀西瓦尔爵士刚警告过你?”

詹米仍旧抬着一边的眉毛看着我,但听口气足够耐心。

“不。珀西瓦尔爵士警告我说两天后的会合暴露了。那是马伦海湾的计划。不过我与杰拉德和他的船长们有约在先。如果一次会合出于任何原因失败了,渔船将离开海岸线准备第二天晚上再度靠岸——但是在另一处不同的地点。而如果第二次仍不成功,则有第三个后备计划。”

“但如果珀西瓦尔爵士知道了第一个会合计划,他难道不会也知道其他那两个吗?”我坚持问道。

詹米摇摇头,倒了一杯葡萄酒。他朝我使了个眼色,问我要不要也来点儿,见我摇头,便自个儿抿了一口。

“不,”他答道,“会合的地点安排每次是三个一组,只有我和杰拉德两人知道,他把密封的邮件寄到珍妮这里。一旦我读完信息便立即焚毁。帮忙接船的兄弟当然都知道第一个地点——我猜其中的一个也许走漏了风声,”他皱起眉头看看他的杯子,“但没有人知道——连菲格斯都不知道——那其他两个地点,除非我们需要动用其中的某一个。真有这个需要时,所有的人都晓得要守口如瓶。”

“那就肯定是安全的了,舅舅!”小伊恩急切地说,“让我去吧!我一定待在后头,不会碍手碍脚的。”他许诺道。

詹米半信半疑地看看他的外甥。“哎,那好,”他说,“你跟我去阿布罗斯,但你和你舅妈要待在修道院山坡上那个大路边的旅馆里,直到我们收工。之后我得带这小子回拉里堡,克莱尔,”他向我解释说,“尽量争取跟他爸妈和解。”那天早上他爸伊恩在詹米和小伊恩赶到前就离开了哈利迪旅店,没留下任何消息,想必是回拉里堡去了。“你不介意这么赶路吧?你才从因弗内斯过来,按说我不该这么要求的——”我们四目相对,他狡黠地一笑,“但我非得尽快把他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