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28/41页)
奥利维尔在门口迎接我,等到进入庄园之后,仆人们也纷纷向我打招呼,其中几个是我非常熟悉的——包括贾丝汀,光是看到她,我那些关于母亲的回忆就像潮水般涌现——还有几个对我来说也很陌生。我把行李箱放进房间,然后开始游览整个宅邸。我在上学时当然也回来过,所以这算不上什么久违的返乡。不过感觉上真的很像。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爬上楼梯,来到母亲的房间,走进她的卧室。
这些房间有人打理,但那些陈设全都保持原样,这让我有种她从未离开的错觉,而且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几乎压倒了我。我觉得她仿佛随时都会走进房间,看到坐在她床尾的我,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搂住我的肩膀对我说:“我真为你骄傲,埃莉斯。我和你父亲都是。”
我在那张床上又多坐了一会儿,感受着她虚无的手臂搂着我的肩膀。我突然觉得脸颊微微发痒,这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1789年5月5日
在凡尔赛的麦努斯-普莱西斯公馆的庭院里,国王宣布了三级会议的开始。这是自1614年以来,三个社会阶级——教士、贵族和平民——的代表第一次正式会面,偌大的穹顶会议室座无虚席,一排又一排满怀期待的法国人希望国王能提出些建议——任何建议——好挽救他早已深陷泥潭的王国。某些能够指明前进方向的建议。
国王演讲的时候,我就坐在我父亲身边。在会议开始前,我们两个还对国王怀有信心,但这种感觉很快消散无踪。因为在我们敬爱的领袖滔滔不绝的发言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也没有给饱受压迫的第三阶级——也就是平民阶级——带来任何安慰。
坐在我们对面的是乌鸦们。拉弗雷尼埃先生,勒·佩尔蒂埃和西维尔,以及莱维斯克夫人,他们脸色阴沉,与他们黑色的衣着正相配。当我落座的时候,我对上他们的目光,短促而恭敬地鞠了一躬,用假笑掩藏自己的真实感受。他们也带着假笑点头回应,而我能感觉到他们看着我,评估着我。
我装作察看脚边的东西,同时悄悄借着卷发的遮掩窥视他们。莱维斯克夫人对西维尔低声说了句什么。西维尔点头回应。
等这段无聊的演说结束,三个阶级立刻开始了互相指责。父亲和我离开了麦努斯-普莱西斯旅馆,示意车夫驾着马车自行返回,然后沿着巴黎大道前进了一段路,接着转上一条通向我们家庄园后草坪的小路。
我们在路上闲聊起来。他问起了我在王家学校的最后一年,但我努力把他的注意力转到了不那么危险、也不必用谎言掩饰的话题上,因此没过多久,我们就开始缅怀母亲生前的种种,以及阿尔诺刚来我们家时的情景。接着,等我们远离人群以后——一边是开阔的田野,另一边是俯瞰我们的王宫——他提到了我没能向阿尔诺宣扬骑士团理念的事实。
“您是说给他洗脑吧。”我答道。
父亲叹了口气。他还戴着他最爱的那顶黑色海狸皮帽,此时他取下帽子,先是挠了挠下面的假发——这让他很是恼火——随后摸了摸额头,再看看手心,似乎想知道上面是否沾着汗水。
“埃莉斯,刺客很可能会先找到阿尔诺,这点应该不用我提醒你吧?你忘了我和他一起相处过多久。我很清楚他的能力。他很有……天赋。刺客们察觉这一点也只是时间问题。”
“父亲,如果我能说服阿尔诺加入骑士团……”
他发出毫无愉悦的短促笑声。“噢,那现在正是时候。”
我没有退缩。“您说他很有天赋。如果阿尔诺能让骑士团和刺客兄弟会联合起来呢?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呢?”
“你的信,”父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在信里提到过。”
“我的确认真考虑过这些事。”
“这我看得出来。你的想法带着年轻人的理想主义,但也表现出了某种……成熟。”
关于这一点,我在心里向海瑟姆·肯威说了声多谢(外加一句对不起)。
“也许你有兴趣知道,我已经做好安排,准备和刺客首领米拉波伯爵碰面了。”父亲续道。
“真的?”
他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嘴唇边。“嗯,是真的。”
“因为您希望这两个组织能进行对话?”我压低了声音。
“因为我觉得,在关系到我们国家未来的这件事上,我们或许有些共同点。”
我亲爱的日记,或许你正在好奇一件事:我的这些刺客和圣殿骑士联合的想法,是否和那个事实——我是圣殿骑士,而阿尔诺是刺客——有关?
答案是“没有”。我对于未来的任何愿景,都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但如果这意味着阿尔诺和我可以在一起,不必伪装,也不会有谎言,那么我当然会为此庆幸,但这只是成功的附带好处而已。我发誓。
随后,王宫里举行了一场仪式——我的骑士团入门仪式。我父亲穿着大团长的礼袍,身披光滑的貂皮衬里长斗篷,脖子上围着一条长绸带,背心系着纽扣,鞋子的搭扣擦得闪闪发亮。
他将圣殿骑士的入门别针递给我的时候,我看着他充满笑意的双眼,而他显得那么英俊,那么自豪。
我并不知道,那会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他。
但在入门仪式的时候,没人看得出我们曾经争执过。他的眼里没有了疲惫,取而代之的是骄傲。当然了,在场的还有其他人。讨厌的乌鸦们和另一些圣殿骑士也在场,他们有气无力地笑着,言不由衷地向我道贺,但这场仪式是属于德·拉·塞尔家族的。他们终于让我成为了圣殿骑士,在这一刻,我感觉到母亲的灵魂注视着我。我在心里发誓,我决不会辜负德·拉·塞尔家族的声名。
随后,在庆祝我入门的“私人晚会”上,我经过宾客之间,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个人。也许他们以为我听不见他们在扇子遮掩下的窃窃私语,说我每天都在用酗酒和赌博虚度光阴。他们低声表示着自己对我父亲的同情。他们甚至还贬低我的着装。
但他们的话对我毫无影响。我母亲向来痛恨那些宫廷里的女人,作为她的女儿,我对这类言辞也不屑一顾。多亏了她的教导。这些女人根本伤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