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阅读背景:字体颜色:字体大小:[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第三部 风暴时刻(第10/11页)

还有另外一部分的他,这个他依然努力想把一切都弄清楚,想看清整个画面。他觉得这个部分可能是迈克・安塞尔。在湖畔镇警察局,好像有人按下一个消除键,迈克・安塞尔就随之彻底消失了。

“隐藏的印第安人!”他突然大声说出来。

“什么?”前排座位传来岑诺伯格暴躁的嘶哑声音。

“小孩子涂颜色玩的那种画片。‘你能在这幅画里找到隐藏的印第安人吗?里面一共有十个印第安人,你能把他们全找出来吗?’第一眼看上去,你只看到瀑布、岩石和树木,然后,如果你把画转过来,从另一角度看过去,你就会发现那片阴影原来是一个印第安人⋯⋯”他打着哈欠解释。

“睡觉吧。”岑诺伯格好心建议道。

“但是整幅画面⋯⋯”影子喃喃说着,然后睡着了。他梦到了隐藏的印第安人。

那棵树位于弗吉尼亚州一个旧农场的后面,孤零零地屹立在一片荒芜之中。为了到达那个农场,他们不得不从布莱克堡往南开了大约一小时,途中经过的道路名称都是类似“分币海螺支线”“公鸡马刺”之类的怪名字。他们来回绕了两次路,结果南西先生和岑诺伯格对影子和彼此都失去了耐心,发起脾气来。

他们在当地一个小杂货店停下来确定方向,那里正好位于山脚下的岔路口。一个老人从杂货店后面出来,瞪着他们。他只穿着一件童装牛仔工装裤,连鞋都没穿。岑诺伯格从柜台上放猪脚的大坛子里买了一只腌猪脚,出去坐在外面的露天平台上啃着吃。南西和穿工装裤的老人你一笔我一笔地在餐巾纸背面画了一张地图,标出该转弯的地方和当地的地标建筑。

他们再次出发,这次轮到南西先生开车,结果十分钟后就找到了目的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梣树农场”。

影子走下巴士,打开农场大门。汽车开进去,摇摇晃晃地穿过草地。影子关上农场门,跟在车子后面走,顺便伸展一下腿脚。车子开远之后,他慢跑着追上去,他喜欢让身体活动起来的这种感觉。

从堪萨斯一路开车来到这里,他已经丧失了时间感。到底开了两天车,还是三天?他根本弄不清楚。

放在巴士后面的尸体似乎还没有腐烂。他可以闻到那股味道——淡淡的杰克・丹尼威士忌的酒味,遮盖住类似酸蜂蜜的某种味道。不过,味道并不令人不快。他时不时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玻璃假眼,凝视着它。它的内部碎成一道道的裂纹,估计是子弹的冲击力导致的。虽然虹膜边上掉了一小块,但整个表面完好无损。影子在手中玩弄着假眼,握着它,让它在手中滚动,用手指推动它。这是个可怕的纪念品,但又奇怪地让人觉得舒心。他猜想,如果星期三知道他的假眼最后落在影子的口袋里,他本人说不定也会被逗笑的。

农场屋舍里一片漆黑,大门紧闭。农场里杂草丛生,显然这里早已被人遗弃。农舍屋顶的后半部已经剥落,用黑色的塑料板覆盖着。他们一路颠簸着驶上山脊,然后,影子看到了那棵树。

那是一棵银灰色的大树,比农场屋舍还要高大。这是影子见过的最漂亮的树:它虚幻如幽灵鬼魅,但又给人以完全真实之感,呈现出几乎完美无瑕的对称。它看上去还非常眼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梦见过它。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梦到过,而是多次亲眼见过它,或者说见过它的图案。它就是星期三戴的树形银领带夹!

大众巴士一路颠簸摇晃着穿过农场草地,停在距离树干只有二十英尺的地方。

树旁站着三个女人。第一眼,影子还以为她们是卓娅三姐妹,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她们是他完全不认识的三个女人。她们看上去既疲惫又无聊,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她们每个人都拿着一具木头梯子,年纪最大的那个还背着一个棕色麻布袋。她们就像一整套的俄罗斯套娃:一个身材最高(有影子那么高,甚至比他还要高一些),一个身材中等,还有一个身材矮小驼背,以至于影子一开始把她错认为是小孩子。尽管如此,三个女人长得非常相像,前额、鼻子,还有下巴的形状都一模一样,影子确信她们是亲姐妹。

大众巴士停下来的时候,身材最小的女人行了一个屈膝礼,另外两人只是瞪眼看着。她们三人分享同一支香烟,一直抽到只剩下过滤嘴,其中一个人才把烟头在树根上摁熄。

岑诺伯格打开巴士尾厢,个子最高的女人一把将他推开,然后把星期三的尸体从后面抬出来,搬到树旁,像搬一袋面粉那么容易。她把尸体放在树前,距离树干大概十英尺,然后和姐妹们打开包裹星期三尸体的床单。阳光下,他的样子比那天在点着蜡烛的旅馆房间里看到的更糟。影子只飞快地瞄了一眼就立刻移开目光。女人们整理他的衣服,把西装弄平整,然后把他放在床单一角,再次把他包裹起来。

接着,三个女人走到影子面前。

——你就是那个人?身材最高的女人问他。

——那个将哀悼全能的父的人?中等身材的女人问他。

——你被选中为他守灵?最矮小的女人问。

影子点点头。事后,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或许他只是从她们的表情和眼神中,理解了她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南西先生刚才走进农舍里使用洗手间,现在回到了树旁。他抽着小雪茄,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影子,”南西叫住他,“你真的不必这么做。我们可以找到更合适的人。你还没准备好。”

“我要做。”影子简洁地说。

“你不必做。”南西先生说,“你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无所谓。”影子说。

“如果你死了怎么办?”南西先生问,“如果仪式真的要了你的命怎么办?”

“那么,”影子冷静地说,“就让它要了我的命好了。”

南西先生猛地把小雪茄扔到草地上,异常恼火。“我早说过你满脑子大便,现在你还是满脑子大便。难道你看不出来有人正努力放你一条生路吗?”

“对不起。”影子说。除此之外他没再说话,南西气得走回了巴士。

岑诺伯格走到影子面前,他看起来并不太高兴。“你必须活着通过守灵仪式,”他叮嘱说,“为了我,必须活下来。”然后,他轻轻地用指关节敲敲影子前额,说一声:“砰!”他抓住影子的肩膀,拍拍他的胳膊,转身走回到巴士那边。

个子最高的女人,她的名字似乎是尤莎或尤妲(影子无法令她满意地准确复述出她的名字),打手势让他脱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