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10/14页)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威拉德说。

律师微微一笑:“此言不虚,我想。但我话摆在这里,你会感兴趣吗?”他把酒杯放到桌上。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哈,其实我也不太明白,”邓拉普说,“但你下周给我办公室来个电话怎么样,我们也许可以谈谈。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想明白了。”

威拉德起身把酒喝干。“再说吧,”他说,“得看我太太的身体情况。”

邓拉普指着威拉德放在桌上的钱。“把钱拿回去吧,”他说,“听起来你也许用得上。”

“不用了,”威拉德说,“那是你的钱。但收据我还是要的。”

父子俩继续祈祷,往木头上泼血,把被车撞死的动物扭曲、粉碎的尸体挂起来。威拉德一直都在想着他和肥佬房东的对话。他在脑中把对话重复了100次,觉得邓拉普可能想让他干掉那个黑鬼或是他老婆,又或是双双干掉。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付出土地和房屋。但他还是想不通为何邓拉普觉得他会愿意做那样的事情,威拉德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律师觉得他人傻,想耍他。尸身未凉他肯定就会把自己的租客弄进监狱。和邓拉普对话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他想过也许有机会能让夏洛特圆梦。但他们绝对没办法拥有这座房子。他现在明白了。

8月中旬的一天,夏洛特似乎振作了一些,甚至喝了一碗金宝牌番茄汤,而且没吐。傍晚她想在门廊上坐坐,这是好几周以来她第一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威拉德洗了澡,修整了胡子,梳好头发。阿尔文在炉子上爆了些爆米花。西风轻拂,带走了些许暑热。他们喝着冰镇七喜汽水,看星星缓缓划过天空。阿尔文坐在她摇椅旁边的地上。“这个夏天挺难熬的,对吧,阿尔文?”夏洛特说着,用皮包骨头的手抚弄着他浓黑的头发。他是个多贴心、多温柔的孩子啊。她希望在自己走了以后,威拉德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还需要谈谈这个,她又提醒了自己一遍。药物让她变得如此健忘。

“可现在你好起来了。”他说。他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他已经好几个礼拜没吃热的东西了。

“嗯,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她笑着对他说。

午夜时分,她终于在摇椅上睡着了,威拉德把她抱回了床上。半夜里她醒了过来,疼得翻来覆去,像是又被癌症咬穿了一个洞。他坐在她身边,直到天明。随着一波波新的疼痛来袭,她的长指甲往他手上的肉里越钻越深。这是她迄今为止疼得最厉害的阶段。“别担心,”他一直跟她说,“很快就会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他花了好几个小时开车在后头路边的排水沟里寻找新的祭品,但空手而归。那天下午,他又不情愿地去围场买了一只羊。但甚至连他自己也必须承认,好像这些祭品都不管用。在出镇的路上,心情恶劣的他路过了邓拉普的办公室。他想着那个混蛋,突然猛地一打卡车的方向,停在了西部大道的路肩上。过往车辆都在按喇叭,但他充耳不闻。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试过。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我差点儿就对你不抱希望了。”邓拉普说。

“我很忙,”威拉德说,“听着,如果你还想谈,今晚10点我们在你办公室见怎么样?”他站在水街德斯奇酒吧的电话亭里,往南几个街区就是律师的办公室。墙上的钟显示快5点了。他吩咐阿尔文待在病房里守着夏洛特,说他也许要晚点回来。他在她床脚的地板上给孩子铺了个草垫子。

“10点?”律师说。

“我最早只能那个时间过去,”威拉德说,“来不来随你。”

“好吧,”律师说,“到时见。”

威拉德从酒保那儿买了一品脱威士忌,然后开车闲逛了几个小时,听着收音机。木勺子餐馆打烊的时候他恰好经过,看见一个瘦削的少女跟罗圈腿老厨子一起走出门来,还是夏洛特当侍应生时的那个烧烤厨子。他十有八九还是把肉卷做得难吃无比,威拉德想。他停下来给卡车加油,随后去了小镇另一边的特库姆塞酒吧。他坐在吧台边上喝了几瓶啤酒,看着一个戴着酒瓶底眼镜、脏兮兮的黄色安全帽的家伙在台球桌上打了个四连胜。等他走回砂石停车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到造纸厂烟囱后面去了。

9点半,他坐在第2街上自己的卡车里,离律师办公室往东一个街区。几分钟后,他看见邓拉普把车停在老砖楼前面,走了进去。威拉德开车绕进小巷,车尾对着大楼停好。下车之前,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他从座椅下面掏出一把锤子,手柄插进裤子里,拉下衬衣盖住。他在小巷里前后张望了一番,随后走到后门旁敲了敲。不一会儿,律师开了门。他穿着皱巴巴的蓝衬衣和宽松的灰色长裤,用红色背带挂在身上。“聪明,从后门进来。”邓拉普说。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双眼充血,看得出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转身往办公桌走的时候,他一个趔趄,放了个屁。“不好意思。”他话音刚落,便被威拉德一记重锤敲在太阳穴上,屋里响起恶心的碎裂声。邓拉普不声不响地往前倒了下去,撞翻了一个书架。他的杯子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威拉德弯下腰,又给他来了一锤。确认人死了之后,他靠在墙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几辆车从前面街上开过,然后又恢复了寂静。

威拉德从裤子后袋里掏出一双工作手套戴上,把律师沉重的尸体拖到门口。他扶起书架,捡起玻璃碴,用挂在律师椅背上的运动外套擦掉了洒出来的威士忌。他检查了律师的裤子口袋,找到一串钥匙和钱包里的200多块美金。他把钱放进办公桌抽屉,钥匙塞进自己的背带裤里。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小小的接待室,检查了前门,确认锁着。他走进洗手间,往邓拉普的夹克衫上接了点水,回去把地板上的血迹擦掉。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多少血。他把运动外套丢在尸体上,在办公桌前坐下。他找了一圈可能有自己名字的东西,什么也没有。他拿起桌上的苏格兰威士忌酒瓶喝了一口,然后盖好塞进了另一个抽屉。桌上摆着一个金色的相框,里面是个十几岁胖男孩的相片,手拿网球拍,跟邓拉普长得一模一样。他老婆的相片已经不见了。

威拉德关了办公室的灯,走进小巷,把夹克衫和锤子放在卡车前座上。随后他放下后挡板,把车倒到门口。他只花了一分钟就把律师拖进了卡车斗,用油布盖好,四角压上水泥块。他松开卡车离合,滑行了几英尺,随后下车关上了办公室大门。开出50号公路的时候,他路过一辆警车,就停在石板磨坊空荡荡的商店停车场里。他看着后视镜,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德士古加油站”灯光招牌淡出视线。到了浅盐湖桥,他停车把锤子丢进了漆溪。凌晨3点,他终于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