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13页)

“等到天亮,”过了一会儿,她续道,“追兵已踪影全无,我也能继续赶路了。霍斯珀恩给我的魔法护腕发挥了作用。黑母马回来了,现在它属于我了。这是他给我的礼物。你知道吗?在史凯利格群岛有个传统:女孩的第一个爱人得送她一件珍贵的礼物。虽然他还没成为我的爱人就死了,可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

黑母马用前蹄刨着地面,嘶鸣一声,侧过身去,像是希望被人欣赏似的。希瑞看着它纤细修长又不乏肌肉的脖颈,看着它小巧而优雅的额头,看着它高高的肩隆与匀称的体型,不禁由衷地发出赞叹。

希瑞小心翼翼地凑近黑马,露出手上的护腕。母马喷了喷鼻子,压低耳朵。希瑞牵过缰绳,抚摸它光滑的鼻子。黑马没有反抗。

“凯尔比。”希瑞说道,“你乌黑又漂亮,就像海中的水妖一样不可思议,所以我要叫你凯尔比。我才不在乎夸不夸张呢。”

母马喷出一声鼻息,竖起耳朵,晃了晃长及脚踝、如丝一般柔滑的尾巴。习惯坐高鞍的希瑞收短马镫的束带,摸了摸马背上那副矮得出奇、又没有鞍角的木制马鞍。她把一只脚踩进马镫,抓紧马儿的鬃毛。“乖一点哦,凯尔比。”

与外表不同的是,马鞍其实很舒服,而且明显比常见的骑兵马鞍轻便得多。

“好了,”希瑞拍了拍母马温热的脖子,“让我们瞧瞧你的性子烈不烈。看看你是真正的纯种马,还是普通的杂种马。先跑个二十里如何?”

***

如果有人趁着夜色穿过沼泽,找到这间藏在隐蔽之处、茅草屋顶上爬满苔藓的小屋,透过窗扇的缝隙向内窥探,他会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聆听一位绿色双眸、银灰头发的年轻女孩讲故事。

他会看到壁炉里的余烬被重新点亮,好像炉火也在期待女孩接着往下讲。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些情景无人得见。因为老维索戈塔的小屋深藏在沼泽的芦苇丛中,立于终年不散的浓雾之内。这里,没人敢来。

***

“那座山谷果然有道溪流经过。谷底平坦,很适合骑行,所以凯尔比跑起来就像一阵风。当然了,我没去上游,而是往下游走。我还记得那个奇怪的名字——妒火村。我想起了霍斯珀恩在驿站对吉赛尔赫说过的话,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警告我。有人正埋伏在妒火村,等着耗子帮自投罗网。吉赛尔赫回绝了特赦和为公会效命的提议之后,霍斯珀恩就特意提醒他,说那个赏金猎人正住在妒火村的旅店里。他知道耗子帮一定会上钩。他知道他们会赶去那个村子并落入陷阱。我必须提前赶到妒火村。我得截住他们,警告他们,说服他们回头,挽救所有人的性命。至少救下米希尔。”

“我猜,”维索戈塔喃喃道,“你没能成功。”

“当时,”她用僵硬的语气说道,“我以为妒火村里会藏有一支全副武装的人马。但我没想到,所谓的伏兵只有一个人……”

她顿了顿,双眼凝视着黑暗。

“我更没想到,那人竟是如此的可怕。”

***

博尔卡曾是个繁荣的小村庄,周围的景色异常迷人,黄色的稻草与红色的砖瓦屋顶聚在林木繁茂的深谷中央,森林的色彩随着季节变换。尤其到了秋天,博尔卡的风景足以满足任何挑剔的眼睛和敏感的心灵。

直到有一天,这里发生了一件事,导致村庄永远改换了名字。事情是这样的:

一位年轻的精灵农夫,从附近的精灵聚居地来到博尔卡村。他疯狂地爱上了一位磨坊主的女儿,但放荡的磨坊主之女对精灵的求爱嗤之以鼻,反向邻居和熟人——甚至是亲戚——投怀送抱,于是人们开始嘲笑精灵和他那盲目的爱。这位精灵明显有别于其他同类,他妒火中烧,最终决定以可怕的方式发泄愤怒,展开复仇。有天晚上,他借着风势放了把火,将博尔卡村烧成了白地。

家园被焚毁,村民失去希望。有些人去了别处流浪,另一些人整日借酒浇愁,为重建村庄募集的钱财被挪用、挥霍,村子一派贫苦和悲惨的景象:烧黑的山坡下,你只能看到一栋栋摇摇欲坠的丑陋棚屋。纵火之前,博尔卡是个椭圆形的小村落,中间还有座小广场。现如今,寥寥几栋相对像样的房屋、店铺和酒坊组成了一条小街。在这条小街的尽头,村民合力盖起一间小旅店,起名“奇美拉之首”。店主是个寡妇,是那场火灾的幸存者之一。

过去七年间,没人再用过“博尔卡”这个名字,取而代之的则是“嫉妒的火焰”,或者更直接的“妒火村”。

耗子帮骑马走在妒火村的小街上。这个早晨冰冷而阴暗,天空布满了乌云。

人们纷纷逃回自己的住处,躲进棚屋和土房。有窗的人家用力关上窗户;有门的紧紧锁上房门,再用重物堵住门口;有酒的则喝酒壮胆。耗子帮招摇过市,并肩而行,脸上虽然写满了冷漠与轻蔑,但眯缝的双眼仍警惕地盯着每一扇窗、每一道门和每一个转角。

“哪怕让我看到一支箭!”吉赛尔赫大声警告,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让我听到一声弓弦响!接下来就是一场大屠杀!”

“你们的村子将再次燃起烈焰!”伊思克菈用嘹亮的女高音补充,“除了土和水,什么都不会剩下!”

有些村民确实有十字弓,但没人敢试探耗子帮是不是在吓唬人。

距“奇美拉之首”还有五六十步的距离,耗子帮下了马。他们站成一排,伴着马刺、珠宝与装饰品有节奏的叮当声,迈步朝小旅店走去。

旅店的门廊前,三个村民正用啤酒缓和宿醉的不适。一见到耗子帮,他们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如果他真在这儿,”凯雷嘀咕道,“我们就不该等到现在。我们不该睡觉,应该趁着夜晚直接杀过来,然后……”

“你这蠢货,”伊思克菈亮出小巧的牙齿,“想让吟游诗人歌颂我们的勇气,你就不能大半夜鬼鬼祟祟地搞偷袭。我们必须让人看见!早上最理想了,因为所有人都没喝醉。对吧,吉赛尔赫?”

吉赛尔赫没答话。他捡起一块石头,瞄了瞄,砸到大门上。“滚出来,邦纳特!”

“出来,邦纳特!”耗子帮齐声喊道,“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