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11/15页)

于是他鼓励小偷公会从暗处走出来,建起宏伟的公会总部,让头面人物参加宴会,开办培训学校,提供脱产学习课程,颁发由市政府和公会签发的资格证书,总之全套动作。作为削减警卫队人手的交换条件,小偷们一面憋着笑,一面答应把犯罪率控制在每年规定的水平之下。据维帝纳尼大人说,这样大家都能提前计划,从而让混沌不堪的生活减少一点点不确定性。

然后,过了一小段时间以后,王公把领头的小偷召到一起,对他们说:哦,顺便说一句,还有一件事。是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哦,对了……我知道你们是谁,他说。我知道你们住哪儿。我知道你们骑什么马。我知道你们的老婆在哪儿做头发。我知道你们可爱的孩子——他们几岁来着?天哪,时间真是过得飞快——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玩。所以你们不会忘了我们的协议,对吧?说完他微微一笑。

小偷头子们也笑了,虽然笑法跟他略有不同。

最终所有人都非常满意。很快小偷头子们全长出了啤酒肚,他们叫人设计了纹章,还把聚会地点从烟雾缭绕的密室搬到了像样的大楼里——密室这东西其实从来没谁喜欢。他们设计了一系列复杂的收据和凭单,确保每个人都有机会享受到公会的关注,同时又不会有人得到太多,后者是很容易接受的——至少对于那些富裕的市民来说是这样。只需要出一笔很公道的费用,公会就能保证他们的生活不被打扰。这种做法有一个很奇特的外国名字:保鲜。没人确切知道它最初是什么意思,但安科-莫波克对它敞开了怀抱。

警卫队对此并不满意,但事实很明显:要说控制犯罪,小偷比警卫队强太多了。毕竟警卫队需要加倍卖力干活才能把犯罪率稍微降下来一点点,小偷公会却只需要减少工作量就成。

于是双城兴旺起来,而警卫队则犹如一根无用的阑尾,日渐式微,终于只剩下几个找不到活儿干的家伙,沦为所有正经人的笑柄。假如他们突发奇想,竟以为自己应该跟罪恶作斗争,所有人都会坚决反对。不过么,王公觉得,既然借此瞧见了小偷头子的窘样,这个麻烦倒也值得。

魏姆斯队长敲了敲门,动作万分迟疑,因为每一次敲击都在他的头盖骨里不断回荡。

“进来。”

魏姆斯取下头盔夹在胳膊底下,伸手推开房门。开门的嘎吱声就像一把特别钝的钢锯,缓缓拉过他的脑子。

每次见到狼平·文斯他都很不自在。说起来,见到维帝纳尼大人的时候他也没自在过——可两者有很大区别,面对维帝纳尼大人那归根到底是因为出身,而且不用说,只是寻常的害怕。而文斯却自幼和他一起在黄泉长大,那时候文斯就显得颇具潜力。他从来没当过他们那个团伙的头目,从来没有。他的气力和毅力都不够。再说了,当头目有什么好?头目背后总少不了两个副手虎视眈眈,这不是一个有长远发展前景的职位。但每个团伙里都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作为这帮人的智多星得以留在团伙里,所有的点子(它们通常都跟老妇人和没上锁的商店有关)全来自他。文斯就是为这个位置而生的。

魏姆斯当时混到中层,其实就是个随声附和的应声虫,相当于伴唱的假嗓子合唱团员。他记忆中的文斯是个瘦巴巴的小个子,总是穿着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尾随在一群人身后。他发明了一种怪模怪样的跑跳步,好让自己跟得上那些大孩子,而且他能不停地想出新点子,免得其他人太过无聊,合起伙来欺负他——在缺乏娱乐的时候,他们通常都靠这个消遣。这对于艰辛的成年生活是极好的锻炼,而文斯也确实变得非常能干了。

没错,他们都是打阴沟里起家的。但文斯混得风生水起,而他自己呢?魏姆斯毫不否认,自己只不过是在混日子。每次机会好像来了,他都会一不小心说错话,或者说出心里话。通常两者同时发生。

所以看见文斯他才会觉得不自在,因为听见了野心的齿轮那清脆的滴答声。

魏姆斯从来没闹明白野心是怎么回事,它似乎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啊,魏姆斯。”

“先生。”魏姆斯呆呆的。他没敬礼,怕自己会摔上一跤。真希望之前能有时间喝点晚饭。

文斯翻着自己书桌上的文件。

“诡异的事件,魏姆斯。十分严重的投诉,针对你的,恐怕是。”他说。文斯并不戴眼镜,可如果他戴了,他一定会从眼镜上方瞄魏姆斯一眼。

“先生?”

“你的一个卫兵,似乎逮捕了小偷公会的首领。”

魏姆斯晃了一晃,他努力集中精神。他还没有准备好应付这样的事件。

“抱歉,先生,”他说,“怕是没怎么听懂。”

“我说的是,魏姆斯,你的一个手下逮捕了小偷公会的首领。”

“我的手下?”

“是的。”

魏姆斯七零八落的脑细胞勇敢地挣扎着,想要编队重组。“警卫队的成员?”他问。

文斯露出一个阴惨惨的微笑,“把他绑起来,留在了宫殿前头。恐怕事情闹得有点大呀。还有一张便签……啊……就在这儿……‘依据《普通重罪法令》第14(iii)节,此人被控密谋犯罪,指控人:卡萝卜·艾铸铁。’”

魏姆斯眯细了眼睛。

“十四,唉-唉-唉?”

“是这么写的,没错。”文斯道。

“什么意思?”

“我实在毫无头绪。”文斯干巴巴地说,“这个名字呢……卡萝卜?”

“可这种事我们是不会干的!”魏姆斯道,“你怎么能莫名其妙地逮捕小偷公会首领?我是说,那我们就整天不得闲了!”

“这个卡萝卜似乎有不同看法。”

队长摇摇头,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卡萝卜?没印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晕晕乎乎的坚定不移,一时间连文斯也失去了自信。

“他非常的——”秘书先生略一迟疑,“卡萝卜,卡萝卜,”他说,“我听过这名字。在哪张纸上看到过。”他有些茫然,“那个志愿的,没错!我给你看过的,记得吗?”

魏姆斯盯着他,“是不是一封信,来自,那个,什么矮人——?”

“满篇都是为社区服务、让街道变得更安全之类的,没错。请求我们让他儿子在警卫队里当个小兵。”秘书又在文件堆里翻起来。

“他犯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关键就在这儿,他什么也没干。”

魏姆斯皱起眉头,他的大脑正在努力接受一个全新的概念。

“一个志愿者?”他问。

“是的。”

“他不是被迫加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