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第8/12页)
“我连它们吃什么都不知道。”他说。
“它们其实是杂食动物。”她说,“除了金属和火山岩什么都吃。在沼泽里进化,你知道,不可能挑三拣四。”
“可它不需要带出门散步吗?或者放飞什么的?”
“它似乎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她挠挠那丑东西脑袋顶上的鳞片,“我得说,它实在是我养过的最放松的一条龙了。”
“那个,呃,你知道,怎么办?”他指指粪叉。
“这个么,基本上都是气体。只要把它放在通风好的地方就行。你没有什么值钱的地毯吧?还有,最好不要让它们舔你的脸,但你的确可以训练它们控制自己的火。想生火的时候它们能帮上大忙。”
好娃娃·铺盖卷·毛石头在一大片抽水的噪音中蜷起身子。
它们有八个胃,魏姆斯记起来;那本书上的插图非常详尽。里头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东西,有的像分馏管,有的活像疯狂的炼金设备。
没有哪个王国会被一条泽龙吓到,除非是因为意外。魏姆斯不知道有多少泽龙被雄心万丈的英雄杀掉。这实在很残忍:这些小东西唯一的错处就是在半空中心不在焉地把自己炸成碎片,再说就这一个错一条泽龙也绝不会犯上第二次。魏姆斯感到愤怒。一群,一群糟粕,泽龙就是这个。生来就注定失败。活得快,死得广。无论是不是杂食,它们活命真正靠的还是自己的神经,满怀歉意地扇动翅膀,每时每刻为自己的消化系统担惊受怕。一家人刚刚从老爸的爆炸中缓过劲来,就又有个全身盔甲的蠢货冲进沼泽里,把剑插进一大包内脏中间,而它们离自毁原本也不过一步之遥。
哼。这些了不起的屠龙者要是遇到了那条大龙会怎么样?那场面才有趣呢。盔甲?最好还是别穿。穿了也没用,只不过是给自己提前准备个骨灰盒罢了。
他盯着那个畸形的小东西看了又看,过去几分钟里一直敲敲打打、企图引起他注意的念头终于逮到了机会。安科-莫波克的每个人都想找到龙穴,至少想找到龙走了以后的那个穴。绑在棍子上的木头是没用的,他可以肯定。但是,就像他们说的,用小偷……
他问:“龙能嗅出别的龙的味道吗?我是说,它们能追踪气味吗?”
最最亲爱的母亲[卡萝卜写道]说到不可思议的事儿,昨晚一条龙烧掉了我们的总部,可瞧啊,人家又给了我们个更好的。现在的总部在一个叫瑟尤多场的地方,就在歌剧院的正对面。科垄军士说咱这可是一步登天了,并且命令喏比不准老盘算着倒卖屋子里的家什。一步登天是个比喻,我正在学习这些东西。比喻就像是扯谎,但是更有装饰性。现在的屋子里有真正的地毯可以往上头吐唾沫。今天有人想搜查我们的地窖,来了两次,他们在找龙,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们还挖人家的茅房、搜人家的阁楼,这简直就像发高烧。真的,大家都没空干别的了。科垄军士说,一条龙正在熔化街道,这时候你出去巡逻,嘴里喊着十二点,一切安好,你会觉得自己有点二。
我已经从帕姆夫人家搬出来了,因为我们的新房子有好几十个卧室。大家都很难过,她们还给我做了个蛋糕,但我觉得还是这样最好,尽管帕姆夫人从没收过我房租,但考虑到她是个寡妇,又有那么多好女儿要养活,再加上嫁妆什么的。
另外那只猩猩经常过来看它的书找到了没有,我跟它成了朋友。喏比说它是个满身虱子的白痴,因为它跟他玩瘸子洋葱先生的时候赢了他十八块钱。癘子洋葱先生是一种赌牌的游戏,我从来不玩,而且我跟喏比讲了《赌博(管理)法案》。他叫我吃屎去。我认为这违法了1389年的《礼仪条令》,但我决定谨言慎行。
魏姆斯队长病了,有位女士在照顾他。喏比说谁都知道她脑子不正常,但科垄军士说这只是因为跟许多龙住在一栋大房子里,还说她身价百万,队长这回干得漂亮,可算是把地基打扎实了。我不大明白这跟修房子有什么关系。今早我跟蕊德去散步,带她看了城里许多富有趣味的铁制品。她说这非常有意思,还说我跟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很不一样。爱你的儿子,卡萝卜。吻你。
另:薄荷过得还好吧?
他认真折好信纸,把它塞进信封里。
“太阳落山了。”科垄军士道。
卡萝卜从封口的蜂蜡上抬起头来。
“也就是说很快就要到晚上了。”科垄精确地继续阐发。
“是的,军士。”
科垄伸出一根手指抚过自己的领子。他的皮肤涩得厉害,这是早上认真擦洗的成果,但人们依然跟他保持着充满敬意的距离。
有些人生来就是做统帅的,有些人要靠后天努力,还有一些是逼不得已,军士此刻就被收进了最后这一类,并且正为此闷闷不乐。
很快,他知道自己很快就必须说,时间到了,他们该出去巡逻了。他不想出去巡逻。他想去什么地方找个舒服的地下室。然而责任在召唤——如果他负责,他就不能不去做。
他烦恼的不是身为统帅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担心的是身为统帅被活活烤焦的感觉。
他还知道一件事:假如他们不赶紧想出法子对付这条龙,那么王公准会不高兴。而每当王公不高兴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非常民主:他会找到各种复杂而痛苦的方法,把自己的不高兴传播得尽可能既深且广。责任,军士暗想,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被严刑拷打也一样。在他看来,此刻这两个事实正迅速向彼此靠拢。
因此当看到一辆小马车停在门口时,科垄实在大大松了一口气。马车很旧很破,门上有一个褪色的纹章。车背后的那句话看上去则要新得多:爱龙的人喂嘿。
魏姆斯队长从车里下来,一面走一面龇牙咧嘴。跟在他身后的那人军士也认识:疯女人西碧尔·兰金。在队伍最后乖乖跳下马车的是一条小——
科垄军士此刻太过紧张,对大小已经失去了概念。
“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把它逮住了!”
喏比从角落里的牌桌上抬起头来——他仍然没闹明白,在一种依赖技术和虚张声势的游戏里,想赢过一个永远保持微笑的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趁他分心,图书管理员从最底下偷了好几张牌。
“别傻了,不过是条泽龙。”喏比说,“她人还不错,西碧尔小姐。一位真正的淑女。”
他的两个同事扭头盯住他。这难道是喏比在说话?
“你们俩赶紧收起那副蠢样子。”他说,“我为什么就不该认得出谁是淑女?她给我喝了茶,茶杯像纸一样薄,还有根银茶匙。”喏比活脱脱是个透过社会阶级差异的藩篱窥见了另一边景色的人,“而且我把它还给她了,所以你们两个不用再这么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