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第11/13页)

“我说,它可把咱们的水壶什么的全吃了。”科垄有些犹豫,“它总不会在吃了水壶之后跑路吧。按道理说,能吃下水壶的绝对不会被任何东西吓跑。”

“还有我擦盔甲的油。”卡萝卜说,“那一罐差不多要一块钱呢。”

“这不就结了?”科垄道,“我就说嘛。”

“听着。”魏姆斯尽量拿出耐心,“它是条好龙,我跟你们一样喜欢它,很可爱的小东西。它不过是做了明智的选择,看在老天的分上!它不会为了救我们让自己给烧成灰。生命不是这样整的。你们还是面对现实的好。”

在他们头顶,巨龙趾高气扬地走在空中,随口把附近的一座塔烧成灰烬。它赢了。

“我还从没见过这种事呢。”兰金小姐说,“一般来说,龙的决斗都是至死方休的。”

“至少它们终于生出一只有点脑子的。”魏姆斯闷闷不乐地说,“咱们老实说吧:看看对手的块头,埃勒那样大小的龙,他能打赢的概率根本就是一百万分之一。”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寂静,就好像你刚刚敲响了一个清亮的音符,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小兵们互相交换着眼色。

“一百万分之一?”卡萝卜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

“绝对的。”魏姆斯道,“一百万分之一。”

“一百万分之一。”科垄说。

“一百万分之一。”喏比附和道。

“没错。”卡萝卜道,“一百万分之一。”

又是一阵高调的沉默。小兵们都在猜测究竟谁会先把那句话说出来。

科垄军士深吸一口气。

“可没准儿真能办成。”他说。

“你在说什么胡话?”魏姆斯斥道,“根本就不可——”

喏比焦急地捅捅他的肋骨,另一只手指向平原对面。

那里有一道黑色的烟柱。魏姆斯眯起眼睛。在甘蓝地上方,在烟柱前头,一颗银色的子弹正不断靠近。

巨龙也看见了。它挑衅似的喷着火,巨大的翅膀搅动空气,努力飞得更高。

现在他们能看见埃勒的火焰了,温度很高,几乎是蓝色。在它脚下,地面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不断退后,而且它还在加速。

在它前方,国王伸出了爪子——它几乎像是咧嘴笑了。

埃勒要撞上去了,魏姆斯暗想。众神保佑我们所有人,一个大火球。

田地里似乎有些古怪。在埃勒身后一点点,地面似乎自己翻了起来,甘蓝菜被抛向空中。一道篱笆也一飞冲天,木屑雨点般落下……

埃勒无声地飞过城墙,鼻孔朝天,翅膀收起,身体紧紧缩成一个圆锥,屁股底下释放出火焰。它的对手喷出一条火舌;埃勒只稍微扇了扇翅膀就轻松躲开,动作几乎难以察觉。然后它就飞走了,在同样诡异的寂静中朝大海飞去。

“它错过了——”喏比张开嘴。

空气炸开。无止境的霹雳声从城中穿过,打碎了瓦片,掀翻了烟囱。半空中的国王被卷起来,动弹不得,像超声波洗衣机里的上衣一样不停打转。魏姆斯双手捂住耳朵,只见巨龙一面翻转一面使劲喷火,在自己周围编织出一圈疯狂的火网。

魔法沿着它的翅膀噼啪作响。它像一把绝望的雾号般厉声尖叫,又昏昏沉沉地摇头晃脑。它开始滑翔,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圈。

魏姆斯忍不住呻吟起来。埃勒整出来的那东西能撕裂石块,可仍然奈何不了它。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打败它?你打不过它,他暗想。你烧不过它,你摔不过它。你拿它完全毫无办法。

龙降落了。不是什么完美的落地,完美的落地不会连累一整排小屋。它动作很慢,着陆似乎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摧毁了相当长的一段城市建筑。

它的翅膀毫无意义地胡乱扇动,脖子左摇右晃,火焰不断喷射,却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它一路从横梁和茅草屋顶中犁过,在它身后,废墟里燃起了好几堆火。

终于,它在一道凹槽的尽头停下来,身体被曾经的建筑物掩埋,几乎不见了踪影。

它留下一片寂静,只有几个人嚷嚷着组织排队,从河边打水灭火。

接着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从空中往下看,安科-莫波克肯定很像一座被惊动的蚁丘,一排排小黑点往巨龙失事的地点涌去。

大多数人都拿着某种武器。

许多人握着长枪。

有些人握着剑。

所有人心里都装着同一个目标。

“你知道吗?”魏姆斯大声说,“这将是世上第一次民主屠龙。一人一刀。”

“你必须阻止他们。你不能让他们杀了它!”兰金小姐道。魏姆斯冲她眨眨眼。

“抱歉?”他不解道。

“它受了伤!”

“女士,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是吗?再说它只是给震晕了。”魏姆斯道。

“我是说不能让他们用这种方式杀掉它。”兰金小姐坚持道,“可怜的家伙!”

“那你想怎么办?”魏姆斯质问道,他的火气也上来了,“给它来一针强心焦油,再在壁炉前头摆个篮子,让它舒舒服服地休息休息?”

“这是屠杀!”

“我看挺好!”

“可它是龙!它不过是顺从龙的本能!如果人不去招惹它,它根本就不会来!”

魏姆斯心想:它马上就要吃掉她,而她还能这样想。他有些迟疑。或许这的确意味着她有说三道四的权力……

两人大眼瞪小眼,双方都气得脸色煞白。这时科垄军士偷偷溜到了他们身边。他心急火燎地跳来跳去,两只鞋里的泥巴交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最好赶紧过来,队长。”他说,“这简直是谋杀!”

魏姆斯朝他挥挥手,“依我看,”他避开兰金小姐的眼睛,低声嘟囔道,“这是它自找的。”

“不是那个。”科垄道,“是卡萝卜。他逮捕了那条龙。”

魏姆斯停下来。

“你什么意思?逮捕?”他问,“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对吧?”

“这可没准儿,长官。”科垄不大自信似的,“可没准儿。他嗖一声就蹿到瓦砾堆上去了,长官,抓起它的一只翅膀,然后说‘这回可逮着你了,伙计’,长官。简直叫人难以置信,长官。长官,问题是……”

“怎么?”

军士两脚交替蹦着,“你记得吧,你说过不能虐待犯人来着,长官……”

那是块又大又沉的木料,过去曾经是房顶的一部分,它斩开空气时速度很慢,但当它打中你,你会往后翻滚,并且保持被打中的状态。

“现在听着,”卡萝卜把它收回来,又扶正自己的头盔,“别逼我再说一次,好吗?”

魏姆斯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过,抬头望眼站在瓦砾和巨龙上的壮实身影。卡萝卜缓缓转过身,就像握着根法杖似的拿着那根房梁。他的目光仿佛灯塔的光线,无论它射向哪里,那地方的人就会放低手上的武器,一脸愠怒,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