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第11/14页)
抱歉!
“借酒浇愁,嗯?”
我没有愁。
“不,当然没有。我不该提的,忘了吧。”他又擦了几下杯子,“只是觉得有人谈谈能好些。”他说。
陌生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问:你想跟我说话?
“没错。当然。我是个好听众。”
过去从来没人想跟我说话。
“太不应该了。”
他们从来不邀请我参加聚会,你知道。
“啊。”
他们都恨我。每个人都恨我。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谁都该有个朋友。”店主睿智地说。
我想——
“什么?”
我想……我想我可以跟这个绿瓶子做朋友。
店主把一个八角形的瓶子沿吧台滑过去。死神拿起来就往杯子里倒,一直满到了杯沿上。
你醉了我以为,对吧?
“任何客人,只要能站直,我都提供服务。”
你说说说得得完完完全正确。但是我——
他顿了顿,一根雄辩的手指停在空中。
什么我在说来着?
“你说我以为你醉了。”
啊。是的,不过,只要我高兴,任何时候都可以清醒过来。这是个试验。现在我希望再试一次那个橘子色的白兰地。
店主叹着气,瞥了眼挂钟。毫无疑问,钱确实挣了不少,特别是这人似乎不大在意自己漫天要价和少找零头。但时间越来越晚了;事实上,现在已经晚过了头,确切地讲是太早了。再说,这个孤零零的顾客身上还有些东西让他心烦意乱。在破鼓,好多人喝起酒来就跟没有明天似的,他头一次觉得他们或许想得有理。
我是说,我有什么可指望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可说不上来,朋友。我猜好好睡一觉你会觉得好些。”
睡一觉?睡一觉?我从不睡觉。这是,怎么说来着,众所周知的。
“每个人都需要睡觉。连我也不例外。”他暗示道。
他们都恨我,你知道。
“是的,你说过了。但现在已经两点四十五了。”
陌生人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看了看安安静静的酒家。
这儿没别人了,只有你和我。他说。
店主掀起帘子,绕过吧台,帮陌生人从凳子上下来。
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就连猫都笑话我。
店主人把他推到门边之前,他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瓶毒菌酒。店主心里暗自奇怪,这么瘦巴巴的人怎么会那么沉。
我不是非醉不可,我说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喝醉?有意思吗?
“能帮他们忘掉生活,老伙计。现在你在这儿靠一下,我来开门——”
忘掉生活。哈,哈。
“只要你愿意,随时欢迎你再来,听见了?”
你真的愿意再见到我吗?
店主回头看了眼吧台上那一小堆钱币。只不过有点古怪而已,值。至少这一个还算安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
“哦,当然,”他把陌生人推到街上,用一个灵巧的动作夺回酒瓶,“随时欢迎。”
这是我所听过的最和气的——
门砰的一声,截断了剩下的句子。
伊莎贝尔在床上坐起来。
又是一阵敲门声,轻柔而急切。她把床单拉到下巴上。
“是谁?”她低声问。
“我,小亡。”门外传来嘶嘶的回答,“让我进去,拜托!”
“等等!”
伊莎贝尔惊慌失措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火柴,打翻了一瓶香水,又碰掉了一盒吃得七零八落的巧克力。一点燃蜡烛,她立即调整烛台的位置,以营造最大的效果,并且把睡衣整理成更加暴露的样式,这才说:“门没锁。”
小亡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浑身是马、雾和苹果白的味儿。
“我希望,”伊莎贝尔狡黠地说,“你闯进来,不是想滥用这个家庭给予你的权利。”
小亡四下看了一下。伊莎贝尔似乎对花边情有独钟,就连梳妆台都好像穿着裙子。整个房间与其说是经过装饰,还不如说是套了身内衣。
“听着,我没时间可浪费。”他说,“拿上那支蜡烛,到图书室来。还有,看在老天的分上穿件像样些的衣服,你都快溢出来了。”
伊莎贝尔低头看了看,然后脑袋一昂。
“哼!”
小亡再次把头探进门里,补充道,“生死攸关。”然后就消失了。
伊莎贝尔望着房门吱吱地在他身后关上,门背后挂着件带穗子的蓝色晨衣,那是去年元旦的时候死神绞尽脑汁想出的礼物。衣服不但小了一号,衣兜上还绣着只兔子,可她一直不忍心扔掉。
最后她跳下床来,钻进那件丢脸的晨衣里,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小亡正在过道上等着她。
“不会给父亲听见吗?”
“他没回来。走吧。”
“你怎么知道?”
“他在的时候这地方感觉不一样。就好像——就好像外套穿在身上和挂在架子上的区别。你都没发觉吗?”
“我们要干的是什么大事?”
小亡推开图书室的门。一股温暧、干燥的空气迎面扑来,铰链抗议似的吱吱叫了几声。
“我们要救一个人的命。”他说,“是一位公主。”
伊莎贝尔立刻大感兴趣。
“一个真正的公主吗?我是说,她能发现一打床垫下头的豌豆吗?”
“豌豆——?”小亡感到一小股担忧消失了,“哦。是的。我就觉得是阿尔波特弄错了。”
“你爱上她了?”
小亡一下子被钉在两排书架之间,书的封面里传来忙忙碌碌的沙沙声。
“很难搞清楚。”他说,“看起来像吗?”
“你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对你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啊,”伊莎贝尔摆出专家的架势,显得相当内行,“没有回报的爱。最可怕的一种。不过,服毒或者自杀大概不是个好主意,”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我们在这儿干吗?你想找到她的书,看看她会不会嫁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