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12/22页)

“生孩子之类的时候?”

“这算是一项,对。”巫师慷慨地承认道,“不过她们有时候的确有些令人不安。有点太容易激动。你看,高级魔法十分讲究思维的明晰,而女人的天赋不在这方面。她们的大脑有过热的趋势。很遗憾,可我必须说通向巫术的门只有一扇,那就是幽冥大学的大门,而至今还没有哪个女人走进去过。”

“告诉我,”艾斯卡说,“高级魔法到底有什么用?”

特里德尔冲她微微一笑。

“高级魔法,我的孩子,”他说,“能带来我们想要的一切。”

“哦。”

“所以,把所有这些关于巫师的傻念头都从脑袋里赶出去,好吗?”特里德尔冲她挺慈祥地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艾斯卡丽娜。”

“你去安科做什么呢,亲爱的?”

“我本来以为可以给自己找条出路,”艾斯卡喃喃道,“不过现在看来,女孩大概没什么出路好找。你确定巫师能带给别人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然。这就是高级魔法的意义。”

“明白了。”

整个商队的速度只比步行快一点。艾斯卡跳下车来,把法杖从临时的藏身之处——大车一侧的袋子和木桶中间——拖出来,然后朝商队前进的反方向跑去。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瞄到塞门从大车后头探出脑袋,手里还捧着本翻开的书。他满脸迷惑地笑笑,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她没有理会,径直跑下了小路。

她一口气爬上一片黏土沙洲。低矮茂密的荆豆丛在她小腿上留下道道红印,接下来前方再没有什么阻挠,她跑上了橙色悬崖包围中的贫瘠高地。

直到彻彻底底地迷了路她才停下,但愤怒仍在熊熊燃烧。她过去也生过气,可从不像现在这样;平时的愤怒像煅炉刚点燃时的红色火苗,闪亮闪亮的,仅此而已;这次不一样——它后头有风箱在吹,已经凝结成了削金断玉的蓝白色火焰。

她感到一股麻刺感。她必须做些什么,免得自己炸开。

为什么?格兰妮喋喋不休地说起当巫女时,她一心想着巫师强大的魔法;可一听到特里德尔的尖嗓门,她就决心拼了命也要成为巫女。她要同时成为这两者,否则什么也不要。他们越是阻挠,她越要这么干。

她要当巫女,还要当巫师。她会让他们好好瞧瞧!

艾斯卡来到一片光秃秃的绝壁前,往一丛铺开的低矮杜松灌木下一坐,内心为种种计划和烦恼而激动不已。特里德尔是对的;他们不会让她进大学。光有法杖成不了巫师,她还需要训练,可没人会训练她。

正午的阳光从悬崖上倾泻下来,空气中有股蜂蜜和杜松子酒的味儿。她躺下来,透过树叶望着几近紫色的天穹,终于进入了梦乡。

使用魔法有不少副作用,其中之一就是栩栩如生、令人烦恼的梦境。这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想不得,光想想就足以让一个巫师噩梦连连。

事实是,巫师的心灵能赋予思想以形体。巫女通常跟业已存在的东西打交道,而一个巫师,假如他足够强大,则能让自己的想象变得有血有肉。这本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只可惜被人们粗枝大叶地称作“时空宇宙”的东西不过是一小圈烛光,飘荡在某种更讨厌、更难以预料的东西里。圈住“正常”的栏杆并不牢固,有些古怪的东西咕噜咕噜地绕着它打转。在时间边缘那些深深的裂痕里,神秘的喧嚣与嚎叫不绝于耳。有些东西让黑暗也不由得战战兢兢。

绝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这样也好,要是大家知道一影之隔的地方潜伏着怎样的恐怖,人人都会躲在床上用被单蒙住脑袋,那世界就没法运转了。

问题在于,热衷于魔法和神秘主义的人会花上大把时间徘徊于光明的边界,结果引起潜伏于暗黑空间的生物的注意,这些东西本来就不知疲倦地努力突入这些人所在的现实,正好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工具。

大部分人都能抵御它们无情的试探,但在人熟睡时,这种试探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

《亡灵通讯》(它的真名《黄页书》只为某些疯狂的高手所知)中那些古老黑暗、恐怖骇人的神明——贝尔·杉哈洛斯、赤·乎拉艮、“内部的东西”——时时刻刻准备着潜入沉睡的心灵。因此梦魇通常色彩斑斓,而且总是令人厌恶。

艾斯卡第一回做这样的梦是在首次借体之后,现在她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这份熟悉几乎取代了恐惧。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灰扑扑、亮闪闪的平原上,头顶布满莫名其妙的星星时,她立刻明白自己又进入另一个梦魇了。

“该死。”她说,“好吧,那就来吧。把怪物都带上来,我只希望不是那只脸上长螺的。”

但这次的梦魇似乎有了变化。艾斯卡四下一看,发现自己身后升起了一座雄伟的黑色城堡。它的塔楼直冲云霄,消失在繁星之中。灯光、焰火和引人入胜的音乐瀑布般从城墙上涌下。两扇偌大的城门敞开着,像是发出邀请。看来里头似乎在举办一场挺有意思的聚会。

她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银色细沙,朝大门走去。

她已经快到跟前,可大门竟砰地关闭了。它们其实并没动弹;只不过前一秒钟门还懒洋洋地敞开着,后一秒就紧紧地关了起来。关门声让地平线也震颤不已。

艾斯卡伸手去摸。它们是黑色的,非常冷,上头已经开始结冰了。

她身后有什么动静。艾斯卡回头一看,法杖脱去了扫帚的伪装,正直直地立在沙地上。螺旋形的光线在磨光的木头和无人能识的雕刻间蠕动着。

她拿起法杖,使劲敲打大门。第八色的火花纷纷落下,但黑色的金属毫发无损。

艾斯卡双眼眯成一道窄缝。她伸长手臂,法杖直指大门,开始集中精神。一条细细的火舌从法杖里窜出,扑向大门。冰一闪,化作蒸汽,但那黑暗——她现在确定那并非金属——轻而易举地吸收了她的力量。她释放出双倍的能量,任由法杖将自己储备的魔法化作一道闪光,光线如此强烈,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却仍能在心里看见一道明亮的直线)。

接着,它熄灭了。

过了几秒钟,艾斯卡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摸摸大门。寒气几乎冻掉她的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