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14页)
“不,不,他不是巫师。”
“他能从火里取出马蹄铁,还能让哨兵睡着……”
“别唠叨个没完,专心点儿。我们还没逃出去呢。裹上斗篷,我们得穿过这片空地。如果有人阻拦,我们就装成士兵。”
“没错。如果出什么意外,我就说……”
“我们要装成呆头呆脑的士兵。走吧。”
他俩穿过空地,与聚在火盆和营火周围的士兵保持距离。这儿到处都是士兵,就算多出两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俩没引起任何人的疑心,没人询问或阻拦他们。二人轻松又迅速地穿过围栏。
一切都很顺利,事实上,顺利得有点儿过头。杰洛特变得焦躁起来,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们越是远离营地中央,他的焦虑感就越是增长,而非减少。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在即便入夜后也相当繁忙的军营里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一要担心的是有人发现睡在棚屋门口的哨兵,随后拉响警报。不过,他们正在接近营地边缘,那儿的哨兵想必会十分警惕,而他们正朝远离营地中央的方向走,更是容易招来怀疑。猎魔人想到了维赛基德的部队中蔓延的逃兵潮,他认定哨兵都接到了命令,要严防逃兵擅自离开营地。
月光清亮,丹德里恩不必伸手摸索也能顺利前进,猎魔人的视野更是跟白天没有两样。他们绕过两处岗哨,躲在灌木丛中等待巡逻骑兵队通过。他们前方还有片赤杨林,显然位于岗哨监管之外。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顺利得未免有些过头。
而他们的败因来自于对军旅习惯的无知。
低矮昏暗的赤杨林对他们充满了诱惑力,因为它能提供足够的掩护。但自上古时代起,就总有士兵在应该站岗时跑去树丛里打盹摸鱼,而没睡着的那些会时刻留意刻薄的长官,以免后者冷不防跑来查岗。
杰洛特和丹德里恩刚刚走进赤杨林,几个昏暗的人影——以及矛尖——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口令?”
“辛特拉!”丹德里恩不假思索地回答。
士兵们同时笑出了声。
“伙计们,不是吧,”其中一个说,“你们就这水平?就没人更有点儿创意?你们所有人只会说‘辛特拉’,想家了是不是?好吧,费用跟昨天一样。”
丹德里恩用力咬咬牙。杰洛特权衡了一下局势和胜率。他得出的结论是:绝对没戏。
“好了,”那士兵催促道,“要是你们想通过,就乖乖付钱,我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快啊,队长随时会来。”
“等等,”诗人刻意改变了口音和说话方式,“让我坐下来脱掉靴子,因为……”
不等他说完,四个士兵立刻把他按倒在地。其中两个每人压住他一条腿,拽掉了他的靴子。质问他们口令的士兵撕开靴筒的衬里。有什么东西叮叮当当洒落到地上。
“是金子!”领头的士兵喊道,“把那家伙的靴子也脱了!然后去叫队长!”
可惜没人听他的话,半数卫兵都跪在地上,寻找散落在树叶间的金币,另一半人则在撕扯丹德里恩的第二只靴子。机不可失,杰洛特心念转动,一拳打在领头哨兵的下巴上,在他倒下时又往侧脑补了一脚。忙着捡金币的一众士兵甚至毫无察觉。无须杰洛特多说什么,丹德里恩就撒开脚步,穿过树丛,光脚掌踩踏在落叶上。杰洛特跟了上去。
“救命!救命!”领头的哨兵在地上大喊起来,他的战友很快也加入呼喊,“队——长——”
“你们这群猪猡!”丹德里恩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喊,“无赖!你们抢了我的钱!”
“笨蛋,省点力气吧!看到那片森林没?往那边跑。”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他们撒腿飞奔。杰洛特恶狠狠地咒骂起来,因为他听到了叫喊声、唿哨声,还有马嘶和马蹄声。声音来自他们身后,也来自前方。但他的惊讶没能持续太久。仔细看上一眼就足够了,他原以为是森林和藏身处的东西,其实是道不断逼近的钢铁之墙:大队骑兵仿佛波浪般朝他们涌来。
“丹德里恩,快停下!”他大喊着转过身,看向猛追而来的巡逻兵,用手指吹出一声响亮的唿哨。
“尼弗迦德人!”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尼弗迦德人来了!回营地去!你们这群蠢货,快回营地!拉响警报!尼弗迦德人来了!”
追兵里跑在最前面的骑手猛地勒停了马,看向杰洛特所指的方向。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准备掉头返回。杰洛特相信自己已经为辛特拉的雄狮和泰莫利亚的百合做得够多了,便扑向那个士兵,用巧妙的动作把他拽下了马鞍。
“跳上来,丹德里恩!抓紧!”
诗人毫不犹豫地跳上马背。由于多负担了一名骑手,马匹有些打不起精神,但在两对脚跟的催促下,它很快便飞奔起来。迅速逼近的尼弗迦德大军已成为比维赛基德的部队更紧迫的威胁,因此他们飞快地穿过岗哨周边,试图在两军交锋之前离开这里。但尼弗迦德人已经离得很近了,他们发现了骑在马上的二人。丹德里恩大叫起来。杰洛特转过头,发现阴暗的尼弗迦德骑兵墙已朝他们伸出黑色的触须。他毫不犹豫地转过马头,朝营地奔去,不时从几个仓皇逃窜的哨兵身边经过。丹德里恩再次大叫起来,但这已经毫无必要了。猎魔人也看到了从营地方向朝他们冲来的骑兵队。接获警报之后,维赛基德部队整装出击的速度快得惊人。杰洛特和丹德里恩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们无路可逃了。猎魔人再次改变方向,催促马匹全速飞奔,试图逃离铁锤和铁砧之间迅速缩小的空隙。眼看就要成功逃脱了,夜晚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利箭破空的锐响。丹德里恩又在大叫,这次的声音格外响亮,他的手指也抱紧了杰洛特的侧腰。猎魔人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到自己的后脖颈上。
“抓紧!”他大喊着抓住诗人的手肘,让他贴紧自己的后背,“抓紧了,丹德里恩!”
“他们杀死我了!”诗人哀号起来。对一个死人来说,他的嗓门大得出奇。“我在流血!我死了!”
“抓紧!”
冰雹般洒落在两军间的箭矢虽然射伤了丹德里恩,但也成了他们的救星。遭到攻击的双方一阵骚动,减缓了前冲的势头,两军之间眼看就要合拢的空隙多维持了片刻,足以让喘着粗气的战马驮着两位骑手逃出生天。杰洛特无情地催马继续飞奔,尽管树木和藏身处已出现在前方,但他们身后依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马儿喷着鼻息,跌跌撞撞,但没停下脚步。他们原本有希望逃脱的,可丹德里恩突然呻吟一声,仰天倒下,拖着猎魔人一起坠下了马鞍。杰洛特下意识地拽紧缰绳,马匹人立而起,两人滚落到几棵低矮松树间的空地上。诗人重重地躺倒在地,可怜兮兮地呻吟着。他的脑袋和左肩鲜血淋漓,在月光下闪着黑色的光泽。